春风里的杏花
王小忠
①终于盼到周末，十三岁的陈玉秀收拾好东西，背了书包，箭一般出了学校大门。回家的路上就她一个人，可她并不感觉孤独，她已经习惯了。
②“丫头，猪食我刚给过，炕也刚烧好，昨晚梦见你，你就回来了。”陈玉秀来到家门前时，三婶就拉长脖子喊。家里喂了两头猪，几只鸡，全凭三婶照看。
③陈玉秀谢了三婶，就进门了。屋里的一切和她临走前一样，整整齐齐的。放下书包，她便开始打水，生火，做饭。吃完饭之后又洗碗，扫地，她从来不把这些事情放到第二天去做。有时候看见妈妈把碗筷捂在锅里，地就像老师在课堂上讲的那样对她妈妈说：“今日事，今日毕！”这时候她妈妈总是笑眯眯地说：“丫头长大了。”
④家里收拾好后，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陈玉秀坐在炕桌前准备写作文。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圆脑袋兔子造型的石英闹钟搁在桌子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一年前的一个周末，她因为晚上写作业太晚，第二天醒来迟了，菜园围墙被猪拱翻了。从那以后她就买了这个小闹钟，以防再睡熟而出现类似的事情。爸妈临走前给她留了钱，她舍不得花，她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偷偷买零食吃，就是买这个闹钟也是经过一番思考的。
⑤老师说，作文一定要写出真情实感，一定要花自己最想说的话写出来。可是，写什么呢？她有很多想说的话都存在心里，当爸爸和妈妈回来的时候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⑥闹钟一刻都未曾停止，咔哒咔哒的声音清脆有力。耀眼的灯光把房间照得发白，一支笔，一个本子，一个双手托腮的小孩子，在柔和的灯光下多么像一件摆在商店里的精美工艺品。
⑦想了好久，陈玉秀还是拿起了笔，她决定把自己存在心里的话写出来。
⑧半夜里，陈玉秀被“咔嚓”的雷声惊醒了，狂风嘶吼，大雨倾盆。她穿好衣服，惊恐万分地望着窗外。一道闪电穿过窗户，继而听见轰隆隆一声清脆的霹雳，接着瓢泼大雨就猛烈地敲打着屋顶，冲击着玻璃。屋檐下的鸽子也醒了，扑棱棱扇动着翅膀，咕咕的叫声给孤独而惊恐的陈玉秀带来了更大的孤独和害怕。
⑨她翻来覆去，躺在被窝里没有丝毫睡意。她想起了自己读过的一本书——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她已经看了很多回了。她被小说中一只叫巴克的狗的悲惨经历感动着，她时常想，那只可怜的巴克在冰天雪地里每天要拉十二个小时的雪橇，那是一种怎样的惊人毅力！
⑩狂风暴雨很快就过去了，雨后的夜晚显得愈加透亮，斜斜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到炕上，屋子里也亮堂堂的。陈玉秀又想起了“五一”劳动节和同学们表演节目的情景。他们班演话剧，题目叫《我们的呼唤》，陈玉秀演主角沫沫。
⑪“沫沫每天放学一到家就喊妈妈，可是喊了没人答应，她才想起爸爸妈妈都不在，他们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去打工了，心里一阵难过……”在肖老师深情的旁白声中陈玉秀出场了，场景是一条小河边，她坐在一块石头上洗衣服，一边洗，一边自言自语。
⑫“爸爸妈妈，你们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家，既要看守家，还要做那么多家务，你们就忍心吗？刮风下雨的时候，你们知道我心里多么害怕吗？你们只知道挣钱，可你们关心过我的学习和生活吗？”她机械地背着，始终进入不了状态。渐渐地，她明白了，这些不是她想说的话，在她的脑子里，台词慢慢模糊着。
⑬“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我过得很好。三婶也很好，她把咱家的猪喂得都走不动了。小鸡们也都长大了，鸡蛋都下了一柜。爸爸妈妈，等你们回来后，”她讲到这儿，便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接着又说，“老师们教我们唱《感恩的心》，还教了我们健美操。爸爸妈妈，等你们回来了，我一定要唱给你们听，跳给你们看……”操场里一片静悄悄，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是演戏，就像写作文那样，她把自己想说的话像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还有，学校食堂里的饭菜很好吃，肉很多，我都变成小肥猪啦……”
⑭“哈哈……哈哈……”台下一连串的笑声惊醒了她，她望着坐在台下的班主任和同学，心想：这下完了，我演砸了！她突然感到很害怕，也感到很难过。她没想到的是，几秒钟后，全操场响起了雷鸣的掌声。
⑮伴随着美好的回忆，陈玉秀已经沉沉睡去。第二天，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那带着笑意的脸蛋多么像轻柔春风吹拂下的杏花，微微待放。
（选自《西安晚报》2022年1月8日，有删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