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
巩高峰
对于干到什么时候回老家这个问题,老君早就有了答案,干到头发白了就回去。
头发白是什么时候?老君的答案显然是个概指。虽然在城市里老君只是个拉平板车收破烂的,但还上家里的那些债自然不用热到白头发。恰恰相反,老君很快就完成了目标。于是很快老君就把计划推远了一点,把家里的三间土墙瓦顶的房子翻盖成红砖到顶,这个计划同样没让老君费太多时间。
老君头一次认真考虑起老家和城市的区别。老家,就是过去;城市,就是未来。老家过今天就是明天,一天一天闭着眼往前过。城市不是这样的,城市里你只要订一个计划,日赶夜赶,总能到达目的地,甚至,很多时候是提前到达,超额完成。
城市有什么不好的呢?出门就有路,上路就有车,有车去哪都快,转瞬即达。老君觉得,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计划,这种惬意老君本是等自己白了头发才准备享受的,现在老君左一次右一次摸自己的头发,茫然回不过味儿来。
既然这样,老君就可以拾掇起自己的爱好了。
老君最爱记路。打小就这样,老君对去过的地方过目不忘。开始老君只记自己去过的地方,南到广州北到新疆,最后绕了几个图定在北京,所到之地,老君了然于胸。火车所经过的站那是最基础的了,老君还能把每一站的顺序和停几分钟记得一清二楚。他比那些一块钱一本的列车时刻表强多了,那些纸上的东西,更新多慢。
现在,记列车时刻和站点已经引不起老君的兴趣了,老君开始记城市的各条街道,各立交桥的出口,各路公交车的线站。
于是,吆喝着收破烂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反倒成了老君的副业,老君显然对给人指路更感兴趣。当然,对于老君的实力知道的人并不多,更多的时候老君需要毛遂自荐主动请缨才能过一把指点城市交通要道的瘾,但是大部分时间老君会被白眼和提防阻挡在热心的前面。老君也不悻悻而去,他有的是耐心,收破烂不也是信马由缦安步当车嘛,他摆事实不讲道理,直到迷途的人终于柳暗花明,方才对手下一辆平板车手头一个正确方向的老君刮目相看。一点也不夸张,对于北京的大街小巷这区那区这环那环,老君可比很多出租车司机强多了,至于交警更不在话下,因为交警往往都是负责片儿的。
妈妇儿对老君的数落越来越多,也是,儿子念高中了,没人盯着他补课没人督促他学习更没人跟着他陪读,要是他考不上正经的大学,难道让他跟老君一样收破烂?尽管老君对收破烂这一行当的将来未置可否,似乎对儿子高中毕业收破烂并不持反对的态度,但是能考上大学,正正经经地留在城市的中心当然更好,而不是老君这样早晨从五环进城傍晚从三环出域,他那架平板车可进不了三环了。
妈妇儿来身边了,儿子在县城,家里的新房空着,但老君仍然愿意在记忆里给老家的消息留个位置,撤区并乡改为镇了,村村通公路了,农村搞旅游了,很多村子顺便把名字改了,老君都一一记着呢。
好在儿子还算争气,总算考上个大学,虽然连省重点的边儿都摸不着,不过是个三本,但总算和收破烂背道而驰啦。
老君一高兴,妈妇儿的唠叨反倒更多,三本可不是字面意思的第三等本科,实质名称应该是自费生,也就是老家那里说的高价生。念一个高价三本,老君的吊儿郎当自然显得不合时宜。
老君早已取消了义务交通指挥员的角色,重新给自己订了崭新的计划,最起码,得把儿子的大学供完吧?儿子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到时无论头发白不白,都不干啦,回老家,住新屋、享清福去。
过年了,老君老两口准备回家。媳妇儿先给老君剃头,然后洗个大澡。
她妇儿边挥剪刀边叨咕,要提前去车站看看,哪几趟车到老家那儿能停。老君嘴地笑了,自己就是活地图加活时刻表,去火车站干啥呢?
妈妇儿推了一把老君,说,现在的车很多到新河就不停了,不看行吗。话没说完,媳妇儿忽然大惊小怪咦唤地嚷,原未老君有白头发了。鸠妇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老君,真的有白头发了,是不是要回老家了?
(老君对白头发只字不提,只疑惑地问,新河?这是哈地方,我们顺河下的呀。妈妇儿鄙夷地替了老君一眼,顺河去年就改叫新河了呀,亏你还是个活地图!
(选自《小小说选刊》,有删节)
梳理(1)-(4)段,补全“思维导图一”中①②两处空缺。
A孙悟空(《西游记》) B拉尔夫(《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