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生态文明与现代工业文明的根本区别,就在于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模型,从原先治理、改造自然的对立关系,转变为人与自然共存互生的友好关系。这一变化正应和了存在论美学的审美观。中国生态美学研究者敏锐地发现了这两者的内在联系,重新从马克思主义实践观中挖掘出生命生存的理论资源,并大胆吸收海德格尔的存在论思想来改造实践论美学。
马克思、恩格斯的实践观本身有着极其丰富的内涵,它虽然强调人类生产活动的重要性,却绝不仅仅限于物质生产,同时包含着更为广阔的人的整体生存活动,是一种“具有浓郁生态审美意识的唯物实践观”。实践论美学却将其丰富的内涵削弱了,简化了生产与审美之间的复杂关系,将生产活动直接视为审美活动的原因,造成了人与自然的分裂、对立,这势必会滋生出人类中心主义意识,而不可能孕育出审美活动。审美只能发生于人与外物相交相洽相生相融的状态之中,而这种关系本身既吻合了后现代的生态整体观,又归属于存在论美学的审美观。因此,生态文明与审美活动有着深刻的内在关联,它们都要求人类以审美的态度平等、友好地看待自然,都体现着人与世界的存在论关系。
中国生态美学据此批判了人类中心主义,明确阐明自己的立场:人与自然共生共存,走向生态整体论,并倡导生态观、人文观和审美观三者的统一,倡导生态人文主义。生态人文主义得以成立的根据就是人的生态审美本性。人天生具有一种对自然生态亲和热爱并由此获得美好生存的愿望。这种生态人文主义正是新的生态审美观建设的哲学与理论依据。这种生态人文主义是对原有人文主义的批判和扬弃,它清洗了传统人文主义所隐含的人类中心主义,以生态整体观取代人类独尊的观念,以崭新的态度重建人与自然的亲密关系,从而通向存在论审美观。在生态人文主义的视野中,人和自然万物都自有其价值,人只是自然整体中与其他存在物平等的存在,他参与到整个自然之中成为自然中的一员,与万物共存互生,相亲相融。这是一种应然的生态关系,是当代人应该具备的素养和态度,也为审美活动提供了基本条件。
(摘编自曾繁仁、马大康等人的相关文章)
材料二:
1有的实践论美学学者认为,自然为人类所控制改造、征服和利用,成为顺从人的自然,成为人的“非有机的躯体”,人成为掌握控制自然的主人。而中国生态美学完全脱离人类生存延续,所以是“无人美学”。
2实际上,生态美学也重视人,只不过它所重视的不再是实践论美学中的那种历史、社会、文化,甚至作为“自然的主人”的人,而是一种存在于生态系统之中、具有生态自我的“生态存在”,即“生态人”。生态美学对于人的论述集中体现在其思想原则上,即批判并超越现代人类中心主义的生态人文主义。简言之,生态美学着力彰显人的生态维度,其核心要义是用生态观来重塑现代人文观和审美观。
3实践论美学一直高度重视人,明确提出“人类学本体论的哲学基本命题即是人的命运”,于是“‘人类如何可能’便成为第一课题”。这在20世纪80年代思想解放的特定环境中产生了极大影响,促进了实践论美学的广泛传播和高度认同。但是,当时所谓的“人”的哲学,其实正是“源自康德以来的人的哲学”,即现代主体性哲学意义上的人。这种意义上的人就是现代西方哲学上的“主体”,与之对应的世界则是有待人类去认识,乃至去征服的“客体”,人与世界的关系就是这样形成的主客二元对立的认识关系和征服关系。因此,这种意义上的“人”可以概括为:作为主体、处于世界对立面的认识者和征服者。
4《美学四讲》特意以注释的方式,引用了实践论美学代表著作《批判哲学的批判》中的如下一段论述,足见对这段话的重视:“通过漫长历史的社会实践,自然人化了,人的目的对象化了”。自然为人类所控制改造、征服和利用,成为顺从人的自然,成为人的“非有机的躯体”,人成为掌握控制自然的主人。在这样的论断之中,人竟然成了“自然的主人”;而所谓的“美的本质”的根据,必然就是“自然的人化”,实践论美学由此带上了极其强烈的人类中心主义色彩。从生态美学的角度来看,这种思想及其美学非常值得反思。生态美学认为,孕育人类的母体是自然生态系统,人类只能是“自然之子”而永远不可能是“自然的主人”——这种观念正是生态危机的思想根源:它不但不是“美的根源”,反而是“丑的根源”。
5正是看到了现代人文主义这种极度膨胀的人学思想,生态美学努力将之改造为尊重生态系统整体价值、重视人的生态存在本性、强调人对各种生态系统之责任的生态人文主义。生态美学致力于从生态人文主义的角度,去考察人类审美活动的特性及其对于地球生态系统正反两方面的影响,着重揭露现代审美观及其主导的审美活动所造成的负面生态影响,即审美暴力。
6简言之,生态美学努力用当代生态观来改造现代主体性哲学及其包含的人文主义,努力将之改造为生态人文主义,并将之作为生态美学的思想纲领和原则。生态美学对于生态人文主义进行了突出的强调,怎么能说它是“无人美学”呢?
(摘编自程相占《中国生态美学的创新性建构过程及其生态人文主义思想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