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内卷”,一个人类学和社会学的概念,如此理直气壮地进入大众媒介的视野,还能成为人们热衷讨论的话题,肯定是因为这个概念所包含的东西触碰了人们的切肤之痛。
“内卷”的第一种含义:是指特定社会族群或文化内部陷入封闭循环的情形。清中叶以来,中国社会人口增加,依赖手工技术的支柱产业,如茶叶、瓷器、蚕丝等,都可以依靠人力的增减解决诸多问题。于是,人的劳动不值钱,也就不会开动脑筋创造工业化技术。最后,人的技能要求渐高,人力投入渐多,人们也愈加努力,却没有带来社会的繁荣与进步,反而令生活更加辛苦。
这也就引来了“内卷”的第二种含义:在无法控制竞争结果并难以建立新的发展模式的时刻,人们会陷入“囚徒困境”,做出种种充满力量的无效行动。目前,内卷与其说来自封闭循环,毋宁说体现为爬升焦虑。恰如学生拼命努力,考试分数普遍高了,但考入理想学校的机会没有增多,反倒增加了竞争的难度。
今天内卷之出现,并非晚清经济和社会困境的再现,而是人生欲望与想象困境使然。它不是为了解决困顿,而是为了掩盖焦虑;它不是要解决囚徒困境的出路,却成为阻碍出路出现的最大障碍。于是“内卷”或“内卷化”都指向了这样一种情景:疯狂地做没有意义的努力,才能掩盖这种没有意义的努力所带来的焦虑和困顿。
之所以出现疯狂的内卷,我认为还因为我们处在一个“他证社会”的体系中。每个人的能力和价值都不允许被自己证明,而需要他者印证。墙上要挂满各类金光闪闪的奖牌,嘴里要说起伟大人物的会见……学术要向行政证明,官员要向上级证明。错位的管理方式,让人的自我评价完全没有了意义,人的价值、卓立意识被破坏,无时无刻不在努力获得他证的材料。
一个成熟的社会应该学会自证自治。如果说“他证社会”看重的是“符合”,那么自证社会首先看重的是“独创”,但目前我们社会中的特立独行甚至卓然不群的精神太少了,与社会同、与群体同的欲望又太强烈了。于是,人们会很容易陷入只有超越别人才能获得自我的情绪陷阱。
我想,内卷不仅仅是一个社会文化政治层面上的循环困境,也是每个人的自我困境。在内卷化流行的时刻,如何在他证体系中,坚定不移地相信自我肯定和自得自洽,乃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做一件事或者说一句话,不仅仅是向他人负责,也是向自己负责。不做囚徒,不把自己作为社会成功的符号进行装裱,回到坦荡自洽的境地,尽管很难很难,但未尝不是化解焦虑的最好方式。
(摘编自周志强《当“内卷”遇到“奥利给”》,有删改)
材料二
内卷(involution)与之对应的是evolution,即演化。直观地说,内卷就是“向内演化”。更宽泛一点说,所有无实质意义的消耗都可称为内卷。生活中许许多多低水平的重复的工作,大家都按部就斑埋头苦干,貌似精益求精,但只在有限的内部范围施展,工作方向是向内收敛的,而不是向外发散的,这就叫内卷。
比如会议厅桌面上摆的几百只茶杯,横看竖看侧看皆成行,那是很多工作人员花很长时间用绳子逐一定位折腾出来的。相对于会议的内容及其意义而言,这种严格和精准的摆设起不了什么作用,这就叫内卷。
人们为什么会身处内卷困境而无法自拔呢?
囚徒困境理论对此做了很好的解释。按照囚徒困境博弈模型,在制度的压力下,人如同囚徒在困境中,为了自身的利益,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配合”的方案,并乐此不疲地与小范围内的相关人员进行零和甚至负和的博弈。大家争来争去,累死累活,不管你再努力,付出再多,利益总量不会增加,还是这么一点点。
再从文化基因上看,两千多年的帝王文化驯化出无数的“顺民”。所以,中国人从小就要求听话,要求坐言起行都规规矩矩。大家习惯于内部竞争,习惯于在狭隘的人际关系里寻求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而缺乏向外开拓创新的勇气。从文化的另一个角度看,传统文化到了某个阶段而无法适应新的形势后,就容易走偏,走进死胡同,既然无法适应外来文化的挑战,只好在内部不断深挖,寻找寄托。中国几千年积累下来的诸多规矩、讲究、禁忌就是内卷,封建迷信更是将内卷发挥到了极点。
人性是闲不住的,若是没有新的思想产生、没有新鲜事物可以期待,就必然会琢磨出一些东西来折腾,如微雕、微刻和书法等,增加一点生活的花样,这也是内卷的成因之一。
内卷是一种无声的悲哀。它慢慢消耗了我们的聪明才智和青春年华,磨平了个人的锐气;对社会或机构而言,大量的人默默地做无用功,白白浪费了资源,降低了整体效率,削弱了对外的竞争力。只有跳出圈圈,站在更高层次上不断向外突破、创新和创造,才能不让那种精致的、繁复的、看起来特别敬业的内卷化状态困扰我们,才能回归到向上勃发的新常态上来。
(摘编自丘小海《社会内卷化的根源》,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