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一:
猎 人
——为东北抗日联军创建地而作
景凤鸣
一个年青猎人到白家堡子的舅家串门,这时鬼子进村了。
舅家的房后是山坡,或者叫作后山。山坡依在后山上,而那后山,几乎是绵延的岭,那是南满抗联在河里地区的根据地。
村头一阵哭嚎声,鬼子开始各家各户搜人了。搜到的人,一律撵出屋,撵到村路上。各家各户都窜进了鬼子。鸡飞狗跳声和零星的枪声,烟尘般溅起。路上的村民渐渐增多,聚成了人流。头顶上有乌鸦在飞,长白山区那种羽毛好看的大乌鸦。惊惶的情绪在人们头顶上笼罩,乌鸦感到了难抑的躁动。
舅母抱着一个孩子跑进屋,对年青猎人说,怎么还不跑,快啊。
年青猎人说,你们怎么办?
舅母狠狠地说,快走。
鬼子进院脖子了。年青猎人打开后窗,腾地跳出去。躲着树,绕着弯,往山坡深处跑。
舅父是存在机会的,可舅父不跑。他有舅母,还有两个孩子。
从打开的后窗,鬼子知道有人跑向后山,因此十分恼怒。拿枪托将舅父捣出屋门,一直捣到土路上。绳子拴成串了,男人们被接连绑成蚰蜒。脚步杂沓,尘土弥漫,火光早起来了,团团的黑烟往天上涌。
人如羊群,杂乱无章,却方向大致地走着。
年青猎人钻进老林子了。窜过老林子,年青猎人爬向峰岭。
年青猎人看到,村民们被鬼子驱赶着,往村外走。未停在相对宽敞的村头,而是沿着土道,继续往前。
所有的人,心里头都跟着惴惴不安。
被驱赶来的村民越来越多,都集中在伪警察公署的院子里。舅父舅母都在里面,以及亲戚朋友玩伴。
阳光奇怪地炙烤着,应是傍中午了。僵黄呆滞的人们,站在伪警察公署的院子里,看着一拨拨的受刑,一次次杀鸡给猴看。
鬼子那次来,是调动一个连的兵力,并配上伪军。对于“通匪区”,他们要收集战果。他们先在人群里挑身体看上去结实的,阴沉着脸,将人撵进库房里。
里面传出来抽打声、各类刑具声,还有瘆人的惨叫声。用了半天的时间,进去四五十个人。有的皮开肉绽,大部分抬都没抬出来。这样的用刑逼供,头一天已在进行了。此时大范围的聚拢,是之前搜杀的延续。
后来就不往屋子里拉了。只因为纵然再拉,也没有效果。
一阵窒息的沉默。
鬼子的刺刀,扑哧刺向孩子。一声凄厉叫,发出凄惨声音的是舅母。
舅母扑过去抱孩子,眼里流血。她疯了一样,冲上前去撕挠鬼子。
亲人呐。
鬼子劈手夺过怀里的孩子,甩在旁边的大树干上。白色的脑浆顷刻迸溅。一缕柔软的发丝,被脑浆推动着迸射,向上挂在粗糙的树干上。
村民们静静等待可能发生的一切。白家堡子的村民不怕死。
青色的衣服,木然的身形。凌乱的头发,凝固枯槁的面容。归拢成堆的四百多人,阵势仍排出去很远。一些中年男子,挺起平时不曾挺起的胸膛。半百的老太太,抿抿鬓发,抻抻衣襟,让孩子们的脸,紧紧埋进带着碱灰味道的大襟里。
几只乌鸦觉出了深黑之气,嘎嘎叫着,在大平地的边缘盘飞。又姿态凝重地飞去了哪里。
鬼子哇啦哇啦的一串话,冲着黑压压的人群。有翻译对着众人扯破喉咙喊,还说不说,再不说没有机会了。
沉默。
四百多人里,没有一个喊叫。
一阵山风掠过,鬼子们动物似的耸起眉毛。
有人听到,山脊的树林中,一声隐约的喊声。像一只山鹰在扇动翅膀。
戴白手套的中山八郎大尉,一个手势落下,前边一排村民被刺倒。再一个手势落下,子弹呼啸而来,瞬间而至,在嗒嗒声中,接续不停。人群割草般成片倒下,横七竖八的尸首,从外层到里层。有割得潦草的,回头再遛上一遍。
腥血流淌遇土,凝结而黑。
全村的人呐,埋在九个大土坑里。几百人呐,没有一个吐露抗联行踪的。
年青猎人的头埋进潮湿的地里。众人的身体凉透变硬以后,年青猎人住下来了。每一个白天与夜晚。不是陪伴与相依,而是跟着他们一起,接受从内到外的疼。
黑色的山土中,掺拌着血的痕迹。孤寂的苍蝇,见不到人影的蚊虫,瘦小的蚂蚱,均在枯草间浅显地跳。这些坟土包,光秃秃的,看得出锹土的痕迹。它们是要长草的,还要开出一些碎花,不过需得一阵子。每个坟头上面,大坑底下翻上来的生土,它们需要熟。
巨坟的头顶,林木与杂草总是长不旺盛。鸟类及小动物,很少在其上做窝。
霜雪不久就要来了,然后就是厚厚的大雪压顶。年青猎人悄然守护他们,日夜相生相伴。
(选自《光明日报》2022年04月08日14版,有删改)
文本二:
关于文学的意义或者目的,普遍的定义是作家作品——多出作品,出好作品,多出人才,出好人才。这是从事业的维度来说的。是文学应担当的社会角色,是就新时代满足社会文化生活需求而言。因为文学这样的承载、目的、使命,它要求作家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要求在执起文学之笔的同时,用我们的作品,深刻地反映现实,塑造鲜活的人物形象,以文学的方式和特性,潜移默化、润物无声、激动人心地感染人、鼓舞人、影响人。通过这样的途径,在时代文学的洪流中,实现“二为”方向和“双百”方针,推动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永葆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使其成为我们思想深处的一束星光,指导组织与开展文学创作的初心。
(选自景凤鸣《谈文学生活》,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