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
王充闾
①人们常说“童言无忌”;其实,“童行”又何尝有什么忌讳!
②小孩子的天性中,似乎并没有欣赏自己“杰作”的习惯,不懂得什么孤芳自赏,顾盼自雄,眷恋已有的辉煌。五岁那年,我曾耗费了整个下午,用秫秸内禳和蒿子秆,扎制出一辆小车,到末了只是觉得车轱辘没有弄好,就把它一脚踏烂,没有丝毫的顾惜。小时候,我曾蹲在院里的大柳树旁边,整整一个时辰,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蚂蚁搬家、天牛爬树。好像根本没有想过: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有什么价值?
③小伙伴之间也经常发生纠葛,并不觉得怎样的忌恨与懊恼,只须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不跟你好了”,就可以轻松自在地结束各种关系,不会妨碍下次的聚合,下次的重归于好,下次的游玩。
④儿时的游戏,多种多样,比较普遍的是盛行于满族聚居地的“跑马城”“跳房子”“踢毽子”“扔瓦块”“打水漂”等。但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却是“丢手帕”。
⑤那次,参加活动的小伙伴比较多,大家围成一圈坐了下来。开始时,花毛哥拿着手帕在圈外跑,随之,把手帕丢在四丫身后。结果,没等花毛哥跑到四丫腾出的位置上坐下,就被抓住了。花毛哥受罚,进到圈子里出节目。他的动作不灵快,嘴却很巧,随口说了个谜语:“麻屋子,红帐子,里面坐个白胖子。”小朋友们齐声喊着:“花生!”
⑥过了一会儿,轮到嘎子哥丢手帕,溜号的我没逮住嘎子哥,被罚出个节目。可出什么呢?记起花毛哥讲的是三个“子”,我就仿效着讲了四个“窝”:“树上有个老鸹窝,树下有个鸡窝,鸡窝旁边有个狗窝,炕上有个小胖孩赖床的被窝。”小朋友们听了,一阵哄笑。花毛哥说:什么“窝、窝、窝”的,一点没意思。我感到很沮丧。
⑦回家,我把它讲给爸爸听。爸爸说,难怪人家哄笑,四个“窝”单摆浮搁,成了不抱团儿的豆腐渣;你得一个个编结起来,让它们相互串连。
⑧我问:怎么串连?
⑨爸爸让我自己去想。
⑩足足憋了大半天。爸爸提示:可以在小鸦雏上作文章。这样,我就编出:这天清晨,突然刮起了大风,老鸹窝摇荡了,结果,一个小鸦雏掉在树下的鸡窝里:鸡妈妈看它很可怜,就用嘴把小鸦雏叼到窗台上,喊着:“小胖孩!快起床,赶紧爬到树上,把小鸦雏送回去。”可是,小胖孩在被窝里赖着不起来。这时,狗窝里的狗大哥晃着尾巴跑过来了,用爪子把鸦雏扒拉到地下,一口就吃掉了。事后,小胖孩无比悔恨,从此,他再也不睡懒觉了。
与现时的通过人机互动形式实现的网络游戏相比,这些村童游戏实在是“土”得掉渣儿,谈不上有什么知识含量,但最大的优点就是充分体现“文体结合”的要求,十分有利于儿童的娱悦身心和健全体魄。
记得德国一位哲学家说过:“孩子是通过游戏变成大人的,游戏让人成了人。”可是,现在的父母亲,一经步入成人行列,许多人便会把自己当年情事忘得一干二净,习惯于以功利的目光衡量一切,而再也不肯容忍那些看似无益、无聊的儿时游艺了。
其实,即使单就功利而言,成年人需要向孩子们借鉴的也是不少的。成年人由于顾忌重重,遮蔽太多,时时有一种“出门常有碍,谁云天地宽”的局促之感,而孩子们的空间却是云海苍茫,绵邈无际的。
--选自《青灯有味忆儿时》,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