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余少学南中,一时诗人皆授以作诗之法。如何汉魏,如何盛唐,抑扬声调之间,规模不似,无以御其学力,裁其议论,便流入为中、晚,为宋、元矣。余时颇领崖略,妄相唱和。稍长,经历变故,每视其前作,修辞琢句,非无与古人一二相合者,然嚼蜡了无余味。明知久久学之,必无进益,故于风雅,意绪阔略。其间驴背篷底,茅店客位,酒醒梦余,不容读书之处,间括韵语,以销永漏,以破寂寥,则时有会心。然后知诗非学之而致,盖多读书,则诗不期工而自工。若学诗以求其工,则必不可得。读经史百家,则虽不见一诗而诗在其中。若只从大家之诗,章参句炼,而不通经史百家,终于僻固而狭陋耳。
夫诗之道甚大,一人之性情,天下之治乱,皆所藏纳。古今志士学人之心思愿力,千变万化,各有至处,不必出于一途。今于上下数千年之中而必欲一之以唐,于唐数百年之中而必欲一之以盛唐。盛唐之诗岂其不佳,然盛唐之平奇浓淡,亦未尝归一,将又何所适从耶?是故论诗者但当辨其真伪,不当拘以家数。若无王、孟、李、杜之学,徒借咀嚼之力以求其似,盖未有不伪者也。一友以所作示余,余曰:“杜诗也。”友逊谢不敢当。余曰:“有杜诗,不知子之为诗者安在?”友茫然自失。此正伪之谓也!
(取材于黄宗羲《诗历题辞》)
(二)今有两人,其一人心地超然,所谓具千古只眼人也,即使未尝操纸笔呻吟,学为文章,但直抒胸臆,信手写出,如写家书,虽或疏卤 , 然绝无烟火酸馅习气,便是宇宙间一样绝好文字;其一人犹然尘中人也,虽其专专学为文章,其于所谓绳墨布置,则尽是矣 , 然番来覆去,不过是这几句婆子舌头语,索其所谓真精神与千古不可磨灭之见,绝无有也,则文虽工而不免为下格。此文章本色也。即如以诗为喻,陶彭泽未尝较声律,雕句文,但信手写出,便是宇宙间第一等好诗。何则?其本色高也。自有诗以来,其较声律、雕句文、用心最苦而立说最严者,无如沈约,苦却一生精力,使人读其诗,只见其綑缚龌龊,满卷累牍,竟不曾道出一两句好话。何则?其本色卑也。本色卑,文不能工也,而况非其本色者哉!
(节选于唐顺之《答茅鹿门知县二》)
所以论诗的只应辨别它的真伪,而不应拘泥于家数派别
B . 有杜诗,不知子之为诗者安在达到杜甫诗的水平,不知道你学写诗的目标还在哪里
C . 如写家书,虽或疏卤如写家信,虽然时有粗疏
D . 其于所谓绳墨布置,则尽是矣对文章的规矩布置,则足够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