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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2022高一上·鄞州期中) 文学类文本阅读

    戴车匠

    汪曾祺

    戴车匠是东街一景。

    车匠是一种很古老的行业了。中国什么时候开始有车匠,无可考。想来这是很久远的事了。所谓车匠,就是在木制的车床上用旋刀车旋小件圆形木器的那种人。车匠店离草巷口不远,坐南朝北。左邻是侯家银匠店,右邻是杨家香店,戴家车匠店夹在两家之间。门面很小,只有一间,地势却颇高。跨进门坎,得上五层台阶。因此,车匠店有点像个小戏台(戴车匠就好像在台上演戏)。店里正面是一堵板壁。板壁上有一副一尺多长、四寸来宽的小小的朱红对子,写的是“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

    不知这是哪位读书人的手笔。但是看来戴车匠很喜欢这副对子。板壁后面,是住家;前面,是作坊。作坊靠西墙,放着两张车床。这所谓的车床和现代的铁制车床是完全不同的。就像一张狭长的小床,木制的,有一个四框,当中有一个车轴,轴上安小块木料,轴下有皮条,皮条钉在踏板上。双脚上下踏动踏板,皮条牵动车轴,木料来回转动,车匠坐在坐板上,两手执定旋刀,车旋成器,这就是中国的古式的车床,其原理倒是和铁制车床是一样的。

    靠里的车床是一张大的,那还是戴车匠的父亲留下的。老一辈人打东西不怕费料,总是超过需要的粗壮。这张老车床用了两代人,坐板已经磨得很光润,所有的头都还是牢牢实实的,没有一点活动。戴车匠嫌它过于笨重,就自己另打了一张新的。除了做特别沉重的东西,一般都使用外边较小的这一张。戴车匠起得很早,在别家店铺才卸下铺板的时候,戴车匠已经吃了早饭,选好了材料,看看图样,坐到车床的坐板上了。一个人走进他的工作,是叫人感动的。他这就和这张床子成了一体,一刻不停地做起活来了。看到戴车匠坐在床子上,让人想起古人说的:“百工居于肆,以成其器。”中国的工匠,都是很勤快的。好吃懒做的工匠,大概没有,——很少。

    车匠的木料都是坚实细致的,檀木——白檀、紫檀、红木、黄杨、枣木、梨木,最次的也是榆木的。戴车匠踩动踏板,执刀就料,旋刀轻轻地吟叫着,吐出细细的木花。木花如书带草,如韭菜叶,如番瓜,有白的、浅黄的、粉红的、淡紫的,落在地面上,落在戴车匠的脚上,很好看。住在这条街上的孩子多爱上戴车匠家看戴车匠做活,一个一个,小傻子似的,聚精会神,一看看半天。

    孩子们愿意上戴车匠家来,还因为他养着一窝洋老鼠——白耗子,装在一个一面有玻璃的长方木箱里,挂在东面的墙上。洋老鼠在里面踩车、推磨、上楼、下楼,整天不闲着,无事忙。戴车匠这么大的人了,对洋老鼠并无多大兴趣,养来是给他的儿子玩的。

    一到快过清明节,大街小巷的孩子们就都惦记起戴车匠来。

    这里的风俗,清明那天吃螺蛳,家家如此。孩子们除了吃,还可以玩,用螺蛳做弓把,戴车匠每年照例要给他的儿子做一张特号的大弓,所有的孩子看了都羡慕。

    戴车匠眯缝着眼睛看着他的儿子坐在门坎上吃螺蛳,把螺蛳壳用力地射到对面一家倒闭了的钱庄的屋顶上,若有所思。

    他在想什么呢?

    他的儿子已经八岁了。他该不会是想:这孩子将来干什么?是让他也学车匠,还是另学一门手艺?世事变化很快,他隐隐约约觉得,车匠这一行恐怕不能永远延续下去了。

    一九八一年,我回乡了一次(我去乡已四十余年)。东街已经完全变样,戴家车匠店已经没有痕迹了。侯家银匠店,杨家香店,也都没有了。

    也许这是最后一个车匠了。

    一九八五年七月

    1. (1) 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 . 小说采用第三人称的文本叙事,相较于第一人称,其充分调动了叙事语气的功能,采用有限叙述视角,有着更为便捷的观察和访问的机会。 B . 叙述者的写作线索是童年的回忆。文本的叙述时间十分模糊,主要描写的是戴车匠的生活,一种原始自然的生活方式。 C . 开篇提到了侯家银匠店和杨家香店,与结尾形成了呼应,点明了传统手工艺之没落,不只是戴家车店,因为“侯家银匠店,杨家香店,也都没有了”。 D . 作者将回忆中的人事、回忆中的生活作为小说结构的一极,将现实生活浓缩成一两句的感慨作为结构的另一极,一显一隐,在两极共构中抒发一种淡淡的忧思。
    2. (2) 小说中的戴车匠是怎样的形象?请简要分析。
    3. (3) 汪曾祺曾说:“小说是谈生活,不是编故事;小说要真诚,不能耍花招……这样的小说打破了小说和散文的界限。”小说《戴车匠》是怎样体现出汪曾祺的创作观的?请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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