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她
晚饭后,小叶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石阶上,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她感觉自己内心的火焰比晚霞燃烧得还要炽烈。
小叶既恼恨自己,也怨着同桌的她。
她是初三才转到小叶学校的,两人做同桌两个多月了。小叶还记得开学第一天,她被老师指定为自己的同桌,又高又美的她微笑着来拉自己的手,那么自然,那么大方。小叶脸红红的,心里有簇小火苗在不停地跳舞。
同桌的她,学习成绩好,体育也很棒。在刚落幕的校运会上,女生几乎人人惧怕跑800米,还有1500米,冠军都是同桌的她。她穿着运动短裤,迈动两条白皙的长腿,步伐稳健而不失轻盈,和学校曾拿过市级冠军的健将你追我赶,“战况”胶着。最后,同桌的她第一个撞线,比健将早半步。之后,全校都在议论这个风一样的女子。有时小叶与她同行,能看到别人注视同桌时眼睛里的小星星。
晚自修的预备铃响了。小叶起身往教室走,烦躁的情绪又增了一分。同桌的她是走读生,上学进班一阵风,放学回家风一阵,自由又快乐。而自己偏偏住校,一周才能回家一次,种种纪律约束,同寝室女生之间的小摩擦……哪有在家自在啊!各种难受的滋味涌上心头,差点儿化成眼泪。小叶家租的房子在郊区,离学校远,如果走读,不说每天交通成本不低、费时间,还有安全问题。小叶爸妈都在厂里打工,作息和学校的完全不合拍,甭指望得到他们的照顾。
小叶猛地抬一下头,硬生生将眼眶里的酸楚蒸腾掉。小叶坐在座位上写作业,心却时不时长出翅膀飞那么一会儿。
白天的时候,要好的同班同学小莉悄声问小叶:“你同桌,你不嫉妒她吗?”小叶说:“人家优秀,咱们应该向她学习才对呀!”其实小叶体内有两个自己常常打架:榜样在身边,多好啊;和优秀的人做同桌,真累人。唉,小叶叹气,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与同桌的她相比总差一截?
上次月考,同桌年级第一。小叶瞅着同桌试卷上鲜红的高分,多希望那个分数是自己的。想起初三第一次家长会,自己的家长脸色灰灰地坐在教室里,哪像同桌的她?她家来的是奶奶,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的,但眼里有光——孙女考第一呀。要怪只能怪自己笨,小叶又为自己叹了一口气。
连老师都偏心。班主任教语文,一个教龄不到十年的女老师,每次和同桌的她谈话,班主任的手会自然而然地轻抚她,有时是肩头,有时是头发,并且格外温柔——好像同桌的她是一朵娇弱的花,唯恐下手重了就会凋零。
小叶理解老师们对同桌的她的偏爱,再说,作为同桌,小叶享受到了一般同学难以享受的“福利”,平日有什么难题,同桌的她会主动帮忙解答。但这种“福利”仅限于课堂,初三学习紧张,两人课余很少聊闲天,同桌的她也从不在放学后或是周末约小叶一起做什么。小叶常常劝诚自己:“你在期待什么?她耀眼得像一束光,而你平平无奇,就别妄想和人家做朋友了,要矜持,要理性地保持距离。”然而更多时候,小叶又为自己设置的“理性距离”而懊恼不已。前几日,同桌的她告诉小叶,她的奶奶摔了一跤。小叶“哦”了一声,自己好像也疼了一下。这是同桌的她第一次和小叶说起自己家里的事。小叶从不和同学说自己的家事,也不爱打听别人的家事。但她想象过同桌的父母。不是说孩子是父母的翻版吗,那同桌的家长该是怎样的一对壁人呢?
晚自修课间休息时,小莉凑过来,带给小叶一个惊人的消息:同桌的她,登记表上父母那栏竟然都写着"已故"!小莉是去班主任办公室交作业时,无意间瞟到的。
她的父母已故?小叶紧紧握着手里的笔,内心五味杂陈,做同桌两个多月以来的各种迷思刹那间明晰……她有多耀眼,她身后的阴影就有多浓重。
放学铃响,小叶独自慢慢走回寝室。她下了决心,明天,要主动和同桌的她拉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