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
王愿坚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了。
苹地行军,这黄昏时分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光。造队从满是泥泞的沼泽地里走出来,在一块小高地上停住了脚,宿管了。傍着矮树丛,用布单、包袱皮搭起了各式各样的帐篷;铨来树枝芳草,然起了一堆堆第火,在风雨和水罩、烂泥里跋涉了一天的红军战士们,围着这一簇簇篝火,烤着湿造的衣服,擦拭着枪支;篝火上架着的脸盆,口杯里,清水在响着,冒着热气。于是,歌声和笑声就随着这火苗、轻烟和雾气,一块儿在大草地上升腾起来。
但是,司务长宋新华的心绪却没有往常宿营那么愉快。他提着个竹笼背第,在篝火阅蹒跚地走着。见到一个战士,就从背莞里拿出拳头般大的一块牦牛肉递过去,随口嘱咐道:“注意,省着点儿吃,这可是一天的口粮!”说着,他心里暗暗叹一口气:“唉,这算什么伙食标准哟!”
确实,这样发放伙食,在他当司务长以来还是第一次,昨天,他冒着风雨赶到圆里,领到了一头瘦牦牛。因供给处长把牛绳递到他手里钠时候,交代他说,走出草地之前,这是最后的一次供应了,而且还小声补了一句:"这还是根据上级的指示,照顾连队,总部机关从前天起就已经只靠挖野菜过日子了。"他把牦牛赶回来宰了,狠着心,留出了一半作为第二天的伙食;把这一半切成了小块,按人头发下去。
走过了一处又一处。背见越来越轻了,可他的心却越来越沉了:在这样的水草地里连续行军,一天只吃这么儿两肉,怎么能支持得了?而且,往后呢?
正想着,忽然一个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我要牛皮。宰了牛,牛皮呢?”宋新华摇摇头:“扔了!”
“什么?!”那人提高了声音问道,“骨头呢?”
“你这人,真是的……”宋新华被对方说话的声调激怒了,他生气地说,“那些玩意儿,又不能吃……”
他本来要重重地说上两句的,却突然住口了。就在这时,那人抬起身来。他看到了一张熟识的脸:方脸腔,宽宽的额角,瘦削的双颊上长满了髭须。穿载也是熟悉的:用自捻羊毛线织成的衣服,扎着那条宽宽的皮带,背上是一只牛皮斗笠,但是,两道浓眉下那双一向温和的眼睛,此刻却照直注视着他,闪着严峻的光。他慌忙立正,低声叫道:“总司令!”
朱总司令摆摆手,接着刚才的话茬说下去:"不能吃?那么,你来看。"他把宋新华拉近火堆,只见他拿起那只牛皮鞋底,用刺刀从边上切下一小条,挑在刀尖上,仲到火箭上去。醉啪一阵响,牛皮上的毛被燎掉了,皮西上冒起一层黄黄的油泡,发出一股淡淡的油香味儿,
“看见啦?”朱总司令向宋新华看了一眼。
“总司令,我……”宋新华欠起身来,“我这就去把牛皮、骨头拿回来。”“等等。”朱总司令止住了他,又抬手向着锤树丛一指。树丛后面,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你吃。这牛肉嘛,留给二排长,他的伤比我们重……再说,还有七八天的路哩,哪能只看眼前这一步棋?……”
“那你……”说话的是个年轻战士,“我知道,你是在党的……”
“唉,应名是个党员,能力小,不能给党分忧啊!”者谢又说了,“咱们的党和红军遇到了难处,不要紧,咱把苦、把困难砸碎了,你拿一点,我拿一块,分分扛起来……"
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听见啦!”朱总司令又向宋新华看了一眼。宋新华觉得自己整个脸都在发烧,他的头勾得更低了。
“多好的战士啊!他们,要的那么少,可想的、干的又那么多!”朱总司令把手搭在了宋新华的肩头上,话、此刚才温和多了,"我们当干部的,就要把心肺在战士们的身上,要学习他们,关心他们,就能把工作做好了。"
宋新华静静地听着。他觉得肩头上的那只大手按得更重了。牛皮烧好了,朱总司令拿起来轻轻吹了吹,欣喜地看着。他向黑暗里招了招手。一个警卫员走过来,把烧好的牛皮接过去。
“这些人,都是革命的种子啊!”说着,朱总司令又从皮午篮上切下了一小块牛皮,放在火里烧着,“我们要用这有限的财富,用最好的工作方法,把战士带出草地,带到陕北,带到毛主席、党中央身边去!”
话说得很低,很慢,但像这暗夜钠篝火一样,把人烘暖,把人照亮。听着这深情的话,宋新华觉得浑身都热了。他激动地站起身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总司令,我错了!我不该老想着过去的供给标准。”
“标准!是啊,无论是供给,还是思想和工作,我们都需要有一个标准!”朱总司令把烧好的牛皮递给警卫员,然后慢慢地站起来,严肃地说道,"但是,这是草地的标准,革命的标准!"
说罢,他向警卫员招了招手,大步向前走去。
宋新华站在篝火旁边,目送着敬爱的来总司令那湖渐远去的背影,深情地喃喃自语着:“草地的标准,革命的标准!"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邈:将来,这样的供给大概不会再有了,但标准却会留下来。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人们将用这个标准来衡量和检查自己的生活、思想和工作。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