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
梁晓声
①这事发生在三十年前,儿子10岁,上小学4年级。
②那是一个卖茶蛋的老妪。12月的一个冷天,儿子须作一篇游记,我带他到北京龙庆峡附近“体验生活”。
③卖茶蛋的皆乡村女孩儿和年轻妇女,就那么一个老妪,跻身她们中间,并不起劲儿地招呼,偶尔发一声叫卖,嗓音是沙哑的,所以她的生意就冷清。
④老妪似乎自甘冷清,低着头,拨弄煮锅里的蛋。她时不时抬头睃一睃摊前行人,仿佛也只因为不能总低着头,目光里无半点儿乞意。
⑤我出于一时的不平、一时的体恤、一时的怜悯,向她买了几个茶蛋。活在好人边上的人,大抵内心会产生这种一时的小善良,并且总克制不了这种自我表现的冲动——表现了,自信自己仍立足在好人边上,便获得一种自慰。
⑥老妪应找我两毛钱,我则扯着儿子转身便走,佯装没有算清小帐。儿子边走边说:“爸,她少找咱们两毛钱。”我说:“知道。但是咱们不要了。大冷的天她卖一只茶蛋挣不了几个钱,怪不易的,……”
⑦于是我向儿子讲,什么叫同情心,人为什么应有同情心,以及同情心是怎样一种美德等等。
⑧两个多小时后,我和儿子从公园出来,被人叫住——竟是那老妪。她袖着手,缩着脖颈,身子冷得佝偻着。
⑨“这个人,”她说,“你刚才买我的茶蛋,我还没找你钱,一转眼,你不见了。”老妪从袖筒里抽出一只手,干枯的一只老手,递给我两毛钱,皱巴巴的两毛钱。
⑩儿子仰脸看我,我不得不接了钱。我不知自己当时对她说了句什么,而公园的守门人对我说 :“人家老太太,为了你这两毛钱,站我旁边等了那么半天!”
⑩我和儿子又经过老妪摊前时,见一老叟,守着她那煮锅。如老妪一样,他低着头,拨弄煮锅里的蛋,偶尔发一声叫卖,嗓音同样是沙哑的。他的目光偶尔扫向摊前行人,也不过是任意的一睃,绝无半点乞意。比别人,生意依旧冷清。
⑪人心的尊贵,一旦近乎本能的,我们也就只有为之肃然了。我觉得我的类同施舍的行径,于那老妪,实在是很猥琐的。
情节发展 | 心理状态 |
。 | 怜悯 |
“我”向老妪买了几个茶蛋。 | 。 |
“我”发现老妪等候在公园门口。 | 无措 |
。 | 肃然 |
我说:“知道。但是咱们不要了。大冷的天她卖一只茶蛋挣不了几个钱,怪不易的,
。”
【链接材料】2022年,以梁晓声的小说《人世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登上荧幕,不少人为剧中周秉昆一家的故事流下了感动的眼泪,掀起了微博热议。梁晓声的作品总是将目光投向社会最底层的平民生活。与其他作家寻找平民身上的劣根性不同,梁晓声更多的是从平民立场出发,去描写平民的日常生活,表现他们在艰苦的社会环境中所具有的正直和善良本性,将人们心灵光辉的一面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