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汉字可以在不同程度上存留历史文化和造字时人类观念的痕迹,这是汉字的表意性质决定的。这些历史文化信息一般存留在一个或一组汉字的构形理据之中。但是,造字属于不同时代,随着构形和语义的发展演变,各种不同字样的形体中的表意成分也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变化,即使是今天所见的甲骨文,也未必是最早的汉字,每个字样造字或演成的准确时代难以确考,它对历史文化的见证作用就难以作为一种科学的证据,最多可以是一种假说。汉字的构形不是照相,而是一种特征的勾勒,必须有较多的雷同,才能够归纳出一点信息,而且是笼统的信息,想到字形中去找故事,去证明具体的史实,是很难做到的。何况,构形反映出的文化信息,只有在对具体意象进行描述时,才能做到;而汉字的构形系统逐渐向形声化发展,一切都渐渐概括、类化,信息量还要逐步减少。对汉字携带历史文化信息求之太过的情况,比比有之。 例如,有人以为甲骨文中有很多字是表示阶级斗争的;也有人认为汉字很多字形描述了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故事;有人说,《说文解字》的《山部》《水部》字中暗含了河图洛书的真意…… 这些都是无法验证的说法,也违背汉字的实际。夸大汉字对历史文化的解释作用,在例证不足、 文献依据不足的情况下,凭着个别的字形,猜测编造似是而非的故事或者附会某一具体史实的做法,是不足取的。
(摘编自王宁《汉字构形与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关系》)
材料二:
汉字的文化阐释,指通过对汉字构形及其发展过程中所积淀的文化信息的揭示和分析,来 探讨汉字的构造、发展与中华历史文化的深层关系,从而阐释汉字构形的理据、特点和规律的 方法。汉字记载了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传承弘扬汉字文化,需要对其内涵进行多层次的揭示 和科学的阐释。
以许慎《说文解字》为代表的传统文字学,在分析汉字时试图揭示其构形的历史文化背景,从而形成了汉字阐释的深厚传统。如《说文》开篇解释“一”,谓“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说“示”为“天垂象,见吉凶,所以示人也。从二(古文‘上’字), 三垂,日月星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示,神事也”。这些解释体现了许慎对汉字构形的文
化要素的辨析,开启了汉字文化阐释的先河。不过,许慎的汉字文化阐释有其明显的局限性,一方面他所据以分析的汉字形体主要是小篆,尽管小篆是古文字的终极形态,但经历了漫长发 展演变后,与古文字的早期形态相比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些字甚至已变得面貌全非,建立 在这种基础上的构形分析难免会发生这样那样的差错;另一方面,中华历史文化也是一个不断 发展流变的系统,汉字产生时的历史文化背景,与后来阐释者所处时代的历史文化背景已有很大的不同,而作为阐释者的任何人都难以摆脱时代文化的影响,因此,对汉字的文化阐释,总是有着某个时代学者自身的历史局限性。下面以“示”的阐释为例来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
“示”字最早的形体见于甲骨文,并不是由“二(上)”和“三垂”构成的,与“天垂象” 毫无关系。“示”本是表示宗庙神主的象形字,“示”就是“主”。《史记•殷本纪》所记商代先公“主壬”“主癸”,甲骨文作“示壬”“示癸”。甲骨文祭祀先公先王,有“三示”“四示”“五示”“六示”“十又三示”“二十又三示”以及“大示”“小示”等。殷商甲骨文中出现的这些“示”,都是时王祭祀的先公先王,也就是宗庙里供奉的代表诸位先祖的神主。《说文》:“宗,尊祖庙也,从宀从示。”宗庙之“宗”,是由庙宇和神主构成的会意字。《说文》 所收录的“主”“室”“祐”等字,都是“示”的后起分化字,从这些后起字也可以推求“示” 的原初含义。《说文》:“主,灯中火主也。”“室,宗庙至祐,从宀主声。”“祐,宗庙主也。《周礼》有宗郊石室。一曰:大夫以石为主。从示从石,石亦声。”除了“主”之外,许慎对这些字的分析大体可据。根据“示”在甲骨文中的用法和上举相关字,可以肯定“示”这个字原初的构形和含义,就是指宗庙供奉的祖先神主。
古代宗庙祭祀活动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不仅记录宗庙祭祀活动的各种汉字都从“示”,而且凡是涉及“天神、人鬼、地示之礼”,表示神灵祭祀等“神事”活动的字,也都以“示”作为意符来构造新字。这些从“示”构成的字记载了古代祭祀礼仪的大量信息,为我们了解古 人的宗教信仰和祭祀礼仪留下了珍贵的记录。
许慎对“示”字的分析和解说,显然受到当时流行的天人感应学说的影响。同时,他也指出“示”还表示“神事”之意,这为《说文》所有从“示”旁的字提供了分析依据。《说文》关于“示”和从“示”字的分析,是建立在古代祭祀礼仪这个大的文化背景之上的。许慎的解释虽然并不是“示”字所蕴含的原初文化信息,受到一定的时代局限,但其分析的路径是大体正确的。
(摘编自黄德宽《古文字与汉字文化的传承》)
材料三:
(选自李学勤主编《字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