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一个民族的建筑有它自己的构造规则或组合方式,如同语言的“文法”。中国建筑就具有特殊的“文法”。
我们的祖先在选择了木料之后逐渐了解了木料的特长,创始了骨架结构初步方法——中国系统的“梁架”。这以后他们发现了木料性能上的弱点,当水平的梁枋将重量转移到垂直的立柱时,在交接的地方会产生极强的剪力,那里梁就容易折断,于是他们用许多斗形木块的“斗”和臂形短木的“拱”,将上面的梁枋托住,使它们的重量一层一层递减集中到柱头上来。梁柱间过渡部分的结构减少了剪力,消除了梁折断的危机,这是一种文法,而斗、拱、梁、枋、椽、檩、楹柱、棂窗等,就是主要的词汇了。
斗和拱组合而成的组合物,近代叫做“斗拱”。至迟在春秋时代,斗拱已很普遍地应用。它不仅可以承托梁枋,而且可以承托出檐,增加檐向外挑出的宽度。《孟子》里就有“榱题数尺”之句,意思说檐头出去之远。这种结构同时也成为梁间檐下极美的装饰。可能在唐以前,斗拱本身各部已有标准的比例尺度,但要到宋代,我们才确实知道斗拱结构各种标准的规定。全座建筑中无数构成材料的比例尺度都以一个拱的宽度作度量单位,以它的倍数或分数来计算。宋时把每一结构的做法、把天然材料修整加工到什么程度的曲线、榫卯如何衔接等都规格化了,形成了类似“文法”的规矩。
近中国建筑的“文法”还包括关于砖石、墙壁、门窗、油饰、屋瓦等方面,称作“石作做法”“小木作做法”“彩画作做法”和“瓦作做法”等。
屋顶属于“瓦作做法”。它是中国建筑中最显著、最重要、庄严无比、美丽无比的一部分。瓦坡的曲面,翼状翘起的檐角,檐前部的“飞椽”和承托出檐的斗拱,给予中国建筑以特殊风格和无可比拟的杰出姿态,这都是内中木构使然,因为坡的曲面和檐的曲线,都是由于结构中的“举架法”的逐渐垒进升高而成。盖顶的瓦,每一种都有它的任务,有一些是结构上必需的部分,略加处理使同时成为优美的瓦饰,如瓦脊、脊吻、重脊、脊兽等。
油饰本是为保护木材而用的。在这方面中国工匠充分地表现出创造性。他们使用各种颜色在梁枋上作妍丽繁复的彩绘,但主要的却用属于青绿系统的“冷色”而以金为点缀,所谓“青绿点金”。柱和门窗则只用纯色的朱红或黑色的漆料,这样,建筑物直接受光面同檐下阴影中彩绘斑斓的梁材斗拱,更多了反衬的作用,加强了檐下的艺术效果。
至于建筑物之间的组合,即对于空间的处理,我们的祖先更是表现了无比的智慧。院落组织是中国建筑在平面上的特征,无论是住宅、官署、寺院、宫廷、商店、作坊,都是由若干主要建筑物,如殿堂、厅舍,加以附属建筑物,如厢耳、廊庑、院门、围墙等周绕联络而成一院或若干相遂的院落,这种庭院,事实上是将一部分户外空间组织到建筑范围以内,这样便适应了居住者对于阳光、空气花木的自然要求,供给生活上更多方面的使用,增加了建筑的活泼和功能。数千年来,无论贫富,在村镇或城市的房屋没有不是组成院落的。一样,在一个城市部署方面,我们祖国的空间处理同欧洲系统的不同,主要也是在这种庭院的应用上。
(梁思成《中国建筑的文法》)
材料二:
80多岁的吴良镛在各种场合大声疾呼:中国不能成为西方畸形建筑的试验场,动辄造价十几亿、几十亿的“这些建筑将成为时代的‘伤疤’,永远记录下我们的伤痛”。
采访中,吴良镛总是笑呵呵的温和模样,但这样一位谦和老人也有怒发冲冠的时候。“在西方往往只是书本、杂志或展览会上出现的畸形建筑,现在在北京及其他少数大城市真正地开始盖起来了。畸形建筑结构动辄多花费十亿、十几亿、几十亿,中国是不是已经成了最大的建筑浪费国家?”2005年,中国工程院举办的工程科技论坛上,吴良镛的发问语惊四座。“这些建筑将成为时代的‘伤疤’,永远记录下我们的伤痛”。
看着许多城市,一幢幢不讲究工程、不讲究结构合理、不讲究文化的“标志性”建筑拔地而起,吴良镛既痛心又无奈。他揪心现在的城市文化建设面临着重重误区:重经济发展、轻人文精神;重精英文化、轻大众关怀;重建设规模、轻整体协调;重攀高比新、轻地方特色;重表面文章、轻制度完善。他认为出现城市建设的危机,实际上是地方意志、部门意志、长官意志在作祟,是文化灵魂失落的表现。
这当然不是建筑师以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在与一些现实问题和错误交锋的过程中,虽然不能每次都赢,但他绝不轻言放弃。建设部举办各种专题会议,很多城市邀请作规划指导,吴良镛都会千里迢迢赶到会场,畅所欲言,据理力争。
“全球化的时代,一方面西方的先进东西你还是要吸收,另外一方面,本土的文化、传统的优秀的遗产要继承,发扬。这是文化的根基。”吴良镛告诉记者。
“从建筑师的角度看,目前中国建筑师无疑正面临新一轮的力量不平衡甚至不公平的竞争。但是,我并不认为中国建筑师无此才能,而是失之于方向的不明确。中国建筑师必须明确,建筑形式的精神要义在于植根于文化传统。”吴良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