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公元前16世纪至前3世纪,中国各地区文化逐渐融合。商周以后,中国北部已有强大的文明,将其他族群、阶层纳入同一政治、文化秩序。春秋战国接续已经发轫的动力,扩大了这一秩序领域,中国文化的特色,此时也呈现出来,此后又有两千余年成长。同时,中东地区两河流域、尼罗河流域两个文明,则由盛转衰,后被边陲的波斯与希腊取代。两河、尼罗河流域本是颇有活力的文化核心区。但没能走向庞大持久的文化圈,却从此以下,分分合合,终于淡出历史。
究其原因,两河地区北有高山,南有沙漠,难以逾越;其它方向通路狭窄。埃及在尼罗河谷地,两侧皆山,外面不是荒漠就是石碛山地。两河与埃及之间还隔了一个大沙漠。是以两个古代文明虽有接触,却不能密集交流。此间之征服者,只能马上取天下,而不能有文化的涵化力,将不同文化系统融为一个可大可久的核心。而中国长江、黄河两河中下游代表的南方与北方,形成各自的文化特色,又因彼此密迩而交流频繁。南北两个文化系统,经常接触,又不断抗衡,最后同中有异、异中有同,融合为一。
再者,中东地区各地方的文化各自发展了独特的文字系统。两河的楔形文字、埃及的图像文字,造字原则完全不同,始终无融合的可能。而中国地区只出现了一套文字系统。它在新石器时代即已肇端,于商周时代一系相承。南方文化与北方交会时,南方可能并无文字,于是接受了北方的文字。战国列国出土的文书,虽有歧异,大体相同,属于一系中国地区单一的书写系统,这与其文化的融合关系密切。
(摘编自许倬云《万古江河之中国古代文化发展的特色》)
材料二:
中国文字出现的历史当属世界领先。巴比伦的楔形文字产生于5500年前,埃及的象形文字产生于4100年前。而随着中国考古不断的新发现,汉字的起源时间一再被提前。夏朝有没有文字,虽然还没有定论,但是许多夏王朝纪年范围内刻画符号的发现为我们提供了线索,如二里头文化刻画符号、陶寺文化朱书陶文等,有的已具有类似文字的性质。因此,我们认为夏代至少出现了文字的萌芽。
由甲骨文肇源的中国汉字具有连续性和使用时间长的特点。巴比伦的楔形文字到公元前四世纪随着波斯王国一起消亡了。埃及的象形文字到公元前五世纪也灭绝了,后来的埃及文字没有将其传承下去,以至于古埃及的象形文字长期得不到解读。而甲骨文的境遇却大不相同,它与后世的文字传承关系十分密切。
中国汉字还对周边国家文字的形成产生了重大影响。据文献记载,中国汉字在秦汉年间传入越南,并长期使用汉字至十三世纪才有本国文字──喃字,直到十五世纪时,喃字才完全取代了汉字。汉代初年汉字传到朝鲜,直到李朝初期依据中国音韵,研究朝鲜语音,创造出朝鲜文字,并于公元1443年公布使用,朝鲜才有了自己的文字。晋朝初年汉字传到日本,至今在日本语中常用的汉字仍有1945个。而其他早期文明古国,巴比伦的楔形文字、埃及的象形文字,由于绝迹较早,其对周边国家文字的影响无从谈起。
(摘编自李雪山《甲骨文与中华文明的传承》)
材料三:
秦王政,循秦国三世经营征伐,从公元前230至221年,十年之内,吞灭六国,终于统一了当时中国文化涵盖的地区。在他治下,确立了郡县制度,统一度量衡,书同文,车同轨。
若从战国时代的形式来看,中国的统一是必然的发展。孟子早已有了天下终究“定于一”的观念。当时六国,都有兼并宇内、统一天下的野心。政治的统一与文化的统一,又是难以分割的平行现象。春秋战国,经过各国间密切的接触与交流,中国的文化已经逐渐成形。百家争鸣,显示知识分子已汇合成为一个社群。考古资料显示:各地工艺,虽有地方性的特色,基本上差别不大;各国文字,从出土的简牍与铭辞看,也呈现大同小异的现象。秦始皇统一文字,不外标准化而已。
秦帝国的本质,仍然是秦国的延续。秦始皇自择“皇帝”的称号,只是将周代的王号升了一级。皇帝秉承天命,仍与天子受命的观念相当。秦代的地方官吏,多以秦国的军人担任,这是征服,不是包容。始皇出巡五次,于中原地区,只是路过,其行程重点,都在边缘地带:陇西、碣石、会稽——似乎都在确认帝国的边界。秦筑长城,绵延北疆,也是确认边界的意义。凡此诸种现象,显示秦帝国是一个有边界的政治体,还不是真正的包有六合的普世天下国家。
真正的普世天下国家,比如古代的罗马、波斯,以及此处讨论的古代中国,是指当时观念中把全部人类世界都当作一体,从中央到地方,只有主权的委托,而没有主权的分割。在当时的观念里,天下国家是从天边到天边,其中只有统治权的顺位,没有边界的区划。从传世琅琊刻石的铭辞看,秦始皇又自居为六合之内的共主,“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隐含了四方、四海诸意,代表了天下国家的观念。这些观念,将在汉代有着更为具体的发展。
(摘编自许倬云《万古江河之普世国家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