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进入新世纪,伴随着军旅文学在主流意识形态体系中的地位松动,军旅长篇小说创作获得了转身的可能与空间,得以在真正意义上从集体叙事走向个人叙事,从现实真实走向虚构叙事。由此,新世纪军旅长篇小说创作开始了双重回归。“一是回归长篇小说的叙事性文体本源,开始注重形式创新和语言探索,文体自觉性显著提升;二是回归文学对象的生命伦理和生活本体,开始关照复杂人性和个人命运,重视日常生活经验的表达。”前者呼应了建构叙事虚构的本体性以获得文学合法性要求,注重个人化写作、自由地虚构、强调叙事及叙事主体自身的意义等等,标示着新世纪军旅长篇小说的叙事观念的觉醒和文体观念的自觉;后者则反拨了长久以来“政治话语”对军旅文学的规训和异化,开始关注军人的个人命运和个体经验,在历史、战争和现实层面探寻更为广阔的人性空间和精神存在。原本被抽离了的“政治性结构”空洞,得到了叙事性伦理话语的填充。
讲故事是小说家的本分,亦是中国小说的传统。千百年来,讲故事的手艺代代相传,叙事方法亦随之花样翻新,于是乎故事绵延不衰,常讲常新。正像时下文学界正在持续热议的一个话题:“讲好中国故事”,其在意识形态和文学层面的丰富内涵依然需要“故事”来承载。作为“中国故事”重要组成部分的“军旅故事”,从题材上看,聚焦的是“中国梦,强军梦”的进程,直面的是新军事变革实践,讲述的是军旅人生的喜怒哀乐,塑造的是新型高素质军人形象,关注的是战争进程或备战状态下军人的思想情感和精神命运;而从思想主题、价值判断、审美品格、精神向度、写作伦理等层面视之,则是与“中国故事”高度统一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构成了对“中国故事”的重要支撑,也是不为过的。
要想讲好“中国故事”就必须立足“中国语境”,直面“中国经验”,而不能简单地理解成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故事是一种外在的途径和载体,最终需要被内化的情感、思想和精神所超越。囿于自身相对陈旧的文学观念和封闭单一的生活经验,当下的部分军旅作家缺乏宏阔的视野和整体性的文学思维,缺乏聚焦当下军队新变化、观察军营新情况的自觉意识,缺乏穿透事相直达心灵的锐利目光;部分军旅长篇小说对“战争历史”和“军旅经验”的叙述与表达还停留在事情的表层和故事层面的起承转合,没能向着更为本真的“存在”之境深潜,向着更富于生命痛感和思辨高度的写作伦理挺进。
(摘编自朱向前、傅逸尘《新世纪军旅长篇小说的回望与省察》)
材料二:
若论及今年军旅文学界的大事件,当属军队作家马晓丽的短篇小说《俄罗斯陆军腰带》、徐怀中的报告文学《底色》等5部作品斩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二来,今年《人民文学》8月号刊出了军旅文学特辑,拿出一本刊物的容量供军旅文学作家集中展示,这在《人民文学》创刊以来也属罕见,对于军队作家来说,是一次难得的“露脸”契机。
细品这几部鲁奖获奖作品,会发现它们共同的特性正与军旅文学的核心品性两相契合,且具有饱满的内在张力。好的作品需要具备语言魅力和精彩叙事等文学元素,文学修养和文学技能是前提和关键,也是作品能否“立住”的首要指标,而经典之作更是需要作家自身的情怀作为底蕴。尤其是军旅文学,它诞生于硝烟炮火之中,其内核深深根植于民族血脉,与军人的骨血融为一体,彰显着军人刚硬坚韧的精神品格。
然而,不可忽略的事实是,这些被精心挑选和组构的小说,大部分存在人物形象不够丰盈、内涵不够深入等问题,流于苍白的模式化写作。有的小说其实并不缺乏上文提到的“情怀”,但显然这种情怀或者说情结还远未内化为作品的精髓,塑造的人物有趋同化、脸谱化,人和人之间没有明显的性格区分,说话风格高度一致;或是过于理想化,仿佛给一个小故事强行扣上了大帽子,显然也不能达到作家提升作品内涵的期许。
那么问题在哪里?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文学性”的缺失。当作家失去精心营构故事、塑造人物的耐心,指望小说纯粹以主题优势胜出,显然是徒劳的。文学的叙述是要超越日常经验,翻越生活藩篱,落脚在另一种思维的开阔之处。当素材仅仅围绕作家的浅层研究,反而困囿于经验之内,或是建立起简单的对垒模式识真辨伪,不但支撑不起作品应有的格局,只能逼迫读者放弃阅读,失去阐释的兴趣。
这两件军旅文学大事件表达出来的信息是,当下的军旅文学似乎正处在一个临界点上,光荣与梦想并没走远,而新的曙光也远未普照文坛,传承并未接续,断裂已然出现。文学不是单纯的表态工具,主题牵引显然也覆盖不了文学的丰富性,没有多样的尝试和表达,没有向文学领域不断发起进攻的豪情与野心,文学魅力又从何体现呢?
(摘编自徐艺嘉《军旅文学呼唤“文学性”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