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湾的藕,老金的口
杜官恩 宋红莲
提起金湾的藕,就会令人心旌摇曳,口舌生津。
别处的藕都是九孔以上,甚至达到十三四孔,而金湾的藕只有七孔。同样粗细的藕,孔少,就脆碰、津酥,就肉体厚、斤两多。十个人看了九个人喜欢。
市里一个藕制品厂,历来只能收一些金湾藕的下角边料,做一些小产品。有一年,厂里派人到金湾村,找到老金,诚恳地说:“如果你能带领大家将藕卖给我们,价格随便你开。”
老金,种了一辈子藕,远近闻名。他的藕能卖好价钱,后面会跟着一大路的人。厂里还想请他担任质量检测员,好分清藕的品质。老金说:“这不能干,这是让我和乡亲们搞对立。”儿子金柏却不以为然:“你不干,我干。”但他一直在外念书,上技校,很少下湖田劳作,分不清藕好坏,只是凭感觉“乱点鸳鸯谱”。没办法,老金只好接受了聘请。
为此,金柏自鸣得意:“不是我,老爸还不愿干呢!”
有了这次“胜利”,他就时刻寻思着“改造”老爸。金柏上技校时学的是挖掘机。最近,有个同学接了个大工程,打电话来:“快过来哟,咱班同学一大半都来了。”
他有些犹豫,找老金征求意见。老金问:“签合同了吗?”金柏说:“那倒没有。只口头说了一下。”老金问:“答应了吗?”“也没有。”金柏笑了笑。他知道,老金的口是“金口”。如果签了合同,就得“一根筋”执行,哪怕是口头约定。老金说,这与诚信有关,与脸面有关。
当年,村里的藕,都是批给外地贩子的。但路况不好,一下雨,车就进不来。老金他们只能到村口等着,“吧嗒吧嗒”抽烟。心里那个急呀,像捂着一盆粗谷壳火,冬天里额头都能沁出汗珠。
好在不久,藕厂跟他们签了合同,这才不愁销路。其间,价格与市场上相比,今年高明年低。但大家讲诚信,合作十分愉快。
倒是金柏他们,逐渐长大,和父辈看法大不一样了。老金到冬天才开始卖莲藕,而金柏主张七月就开始卖,卖藕梢,卖新花藕。
老金坚决反对。金柏问老金:“现在藕梢多少钱一斤?”老金说:“十八。”“现在新花藕多少钱一斤?”“八块。”“冬天藕多少钱一斤?”“两块。”金柏说:“这还用说下去吗?”老金说:“但我们签了合同,不能改。”
“那是个纸约。”金柏找出合同,“你看,光签个名有用?”“钉是钉,铆是铆,怎么说没用呢?”“规定了违约金吗?”“没有,但我们是亲口说的。”“说说没有用,合同可以随时销毁。”“我不相信。”“不相信,就等着看吧。”
金柏没有说服老金,但有些年轻人却揪住这个漏洞,与厂里解除了合同。他们卖赶季节的产品,还通过网络,组织城里人下湖踏青,摘莲蓬,一时间赚得盆满钵满。
老金他们却急坏了。他们眼里看重的,不只是钱,还有藕。藕梢抽了,莲蓬摘了,新花藕挖了,太多的人下湖,就破坏了莲藕的根系,莲藕就长不好了。
藕厂发现“漏洞”,赶紧派人重新和“藕民”签订了合同,约定了违约金,挽救了一半的合同。纸约变成金约。合同的事,老金放下心来。冬天的藕,虽然便宜,但是生长周期圆满,量大,收入也不差。
每年冬天,老金需要大量的“藕客”下田挖藕,都是老黄领着来。老金和往年一样提前打电话。老黄说:“今年怕是来不成了!”“为啥?是别人给的价钱高?”“看你说的,你还不了解我?”老黄和老金一样,把脸面看得很重,老金连忙道歉。老黄说:“年纪大了,挖不动了。孩子们也不让出门了。”
老金早就想到,终究会有这一天的。不仅是他,其他“藕民”也都在发愁。“藕客”都喊今年不来了。
老金急了:“那藕怎么办?”金柏说:“用机器挖。我记得有同学学过。”老金眼睛一亮:“有这种机器吗?快问问你同学。”“不用问,人家是农场自己用的,不出租。”“那,买一套要多少钱?”“我们买不起。二三十万呢。”老金没劲了,以为只要几万就能买到呢。
不过,他很快想到村里的老杨、老刘、老马……有六七个“几万”凑合在一起,不就行了吗?说干就干,老金刚一提,众人的声音就像炸响的春雷:“干!我们干,我们一起干!”
金柏主动揽下这活儿,约了几个年轻人,外出学了半个月,把挖藕机开了回来,天天在一些小田块里练习。挖藕机前面有一道双平铲,慢慢撮进稀泥里,将稀泥块托离地面。再用高压水枪,冲洗掉泥浆。不用几分钟,一铲莲藕平展展地露了出来。再用“边扫”轻轻推到一旁的豁口处,这里有三四个人在整理藕枝入筐。挖藕机旁是一辆能在泥水中行驶的机耕船,岸边公路上是装藕的大货车。这阵式,前所未有。老金他们天天来围观,议论纷纷。
藕厂看到机器是老金他们为了完成合同,专门买来挖藕的,大笔一挥,补贴了十万元。村支书也打来电话,问:“有农机合格证吗?有的话,赶快拿来填表申请补贴。”老金感觉,好事一宗挨一宗,像约定好的,一起赶来了。
金湾的藕,确实是金藕。老金的口,确实是金口。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