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由《人民文学》发起的“人民大地·行动者”非虚构写作的倡导,得到了社会广泛的响应,有一批作家积极参与其中,陆续推出了自己的非虚构作品。非虚构写作的兴盛,对报告文学造成了强大的冲击,消解着报告文学的主体地位。首先是报告文学的受众接受度远不及非虚构写作。黄灯的《一个农村儿媳眼中的乡村图景》在网上首发阅读量就超过了10万,这种高阅读量就报告文学单部作品来说完全没有可能达到,二者受众接受度的差距一目了然。其次是在社会关注度上有冷热之分。非虚构写作总是在不断地制造出各种社会热点话题,引起全民的关注,并且延伸成为研究的课题,成为当下学术研究的聚焦点。再次是非虚构写作对现实的介入性在广度上超越了报告文学。非虚构写作将一切以现实元素为背景的写作都收入旗下,体现出一种开放性和亲历性。在非虚构写作潮流中,“野生的写手”遍地开花,体现了大众的参与性。由于是切身的经历与感受,情感和文字表达更具有强烈的感染力。这种普泛的介入性和可触的现实感是专业化写作的报告文学很难做到的,而这种切近生命感同身受的体验也更具有“带入性”,容易引发受众的共鸣。
除外部因素的影响外,报告文学目前面临的最大挑战来自自身。与非虚构作品越来越理直气壮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报告文学近年来显得有些失了底气,因为不论是报告文学作家,还是报告文学的研究者,正在失去对报告文学这一文体的充分自信,而文体自信的丧失正掣肘着报告文学这一文体的存续发展。
(摘编自蔚蓝《报告文学与非虚构写作的维度差异》)
材料二:
在“非虚构”并未流行之时,评论家们便已预言报告文学的消亡。理由也似乎十分充分:一是报告文学没有像小说、诗歌那样深广的传统根基,在急剧变化的社会环境下已经无法生存;二是既“报告”又“文学”的作品既会伤害报告又会伤害文学。第一点理由逻辑上便已经不能自洽,如果报告文学因为没有深广的传统根基便沦入消亡,那么同样为舶来品的“非虚构”又如何有信心在此间驻足。虽然报告文学是舶来之物,但在本土语境中并没有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也是事出有因:报告文学既是写实传统的赓续,也是述史传统的现代表达。第二点理由又恰恰是报告文学的魅力所在,所言“伤害”不如说是一种周全,报告文学既有其报告性(新闻性),又有其文学性,这也是报告文学区别于新闻纪实、小说、散文等体裁而独立门户的原因。
在和平年代及“非虚构”挑战下,报告文学是否已经丧失内在活力,这一质疑也似乎成为报告文学给“非虚构”让位的理由之一。马泰·卡林内斯库的《现代性的五副面孔》中说:“审美现代性意味着宏大叙事的解构,意味着平面化、琐细化、去深度。”这似乎预示承载着认识功能、教育功能的报告文学注定要被狂欢的现代主义抛弃。但现实是优秀报告文学作品的题材却呈现着多样姿态,如张子影的《试飞英雄》关注中国空军试飞员的忠诚无畏,纪红建的《乡村国是》记录脱贫攻坚的累累硕果。赵遐秋在《中国现代报告文学史》里说:“伟大的时代需要优秀的报告文学,优秀的报告文学产生于伟大的时代,正是伟大的时代推动了报告文学的发展。”在远离战火和号角的和平时代,仍有着不见硝烟的伟大,仍有着激荡卓越的不凡。报告文学在快餐化、娱乐化、媚俗化的文学生态格局中更显出严肃的庄重、真诚的悲悯。在解构的狂欢之中,报告文学将情感宣泄的碎片捡起,力图重新建构出深广和完整的时代面貌。
实际上,在现代主义的狂欢之下,焦虑感如影随形,人们比以往更加渴望生活的真实、生命的真实。但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只言片语的评论,常常遮蔽真实,曲解真实。2019年年初咪蒙团队所写的“非虚构”作品《一个出身寒门的状元之死》被指造假,撕破了“非虚构”的堂皇。这时,长于个人经验叙事引起大众共鸣的“非虚构”应该意识到,自己的敌人并非报告文学,两者之间并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关系。借助新媒体蓬勃发展的“非虚构”为独立性摇旗,暗合现代主义“忠于当下鲜活的个人经验”的命题;但这也意味着在某些时候,“非虚构”极力逃离主流,刻意回避积极,从而陷入消极悲观等情绪之中,借渲染以共情,点燃更广的社会负面情绪,而报告文学却常可“以光明的心地和远大的眼光”安抚个人的焦虑和不安。从“非虚构”的发展之中,报告文学也应取其长处,躬亲自省。在宏大叙事之中如何避免陷于“言不及物”的尴尬境地,以及在媚俗和颓废猖獗的名利场中如何自持,这是新的挑战,也是新的机遇。无法引起共鸣的“言不及物”的尴尬,一来可能是因为大而空的书写内容无法切中肯綮,二来可能是呆板滞塞的书写方式不够形象生动。这两点恰恰丢失了报告文学新闻性和文学性并重的文体原则。“非虚构”的警钟敲响,正是报告文学的自救契机。介入生活,落到实处,宏大而不夸张,载道而不说教,方能回归初心和本真。
(摘编自丁佳雯《在“非虚构”挑战下的报告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