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古代的书信
ㅤㅤ①现在大家把“书信”当作一个复合词来用,而古代“书”和“信”是有区别的,“书”指信件;“信”指使者,即传达信件之人。汉乐府《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请母亲谢绝县令派来的媒人:“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诗句中的“信”,指的就是来说媒的使者。“信”的这一意义,常见于汉魏六朝的文献,不能误解为后来兴起的“书信”。但在《晋书》内,“书”和“信”已经结合成词,唐人诗亦多见“书信”,而且有了单以“信”指函札、信件的用法。如王昌龄《寄穆侍御出幽州》中“莫道蓟门书信少,雁飞犹得到衡阳”等句,便以“书信”连言。可见“信”的函札之义虽系后起,但时间并不很晚。而以“书”指信件的古义,一直沿用至今。写“惠书奉悉”,作为“收到来信”的文言,是很常见的。
ㅤㅤ②书信重在实用,以陈述为主,论事、抒情,写景等,无所不宜。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有悠久的传统。《文心雕龙》中说:“详总书体,本在尽言。所以做郁陶,托风采;故宜条畅以任气,优柔以怿怀,文明从容,亦心声之献酬也。”可见写信贵在敞开怀抱,尽所欲言。古代许多流传众口的名篇,如司马迁《报任安书》、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直抒己见,发泄愤悒之情,全都酬畅淋漓,毫无掩饰,不愧为显示心声之作,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史料价值,成为宝贵的文化遗产中的一个重要部分。
ㅤㅤ③书信在长期写作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套约定俗成的格式。像上下款的称呼,因人而异;开头结尾的致敬祝颂之辞,有许多习用语;抬头、空格等,也有通行的行款。
ㅤㅤ④书信大致可以分为给长辈的、给平辈的、给晚辈的三种。上款写受信人,下款写作书人,中间叙正文,三种书信均同,为明清以来常见的格式。但汉魏六朝的书札,却都先写自己的姓名,后列受信人。《报任安书》的开头“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就是这样。太史公,官名;牛马走,是司马迁自谦之辞;再拜,表示行礼;足下,为对任少卿的敬词。这种先署已名的格式,直到近代仍有人沿用,不过不像先写受信人上款的那样普遍。
ㅤㅤ⑤给长辈写信,上款当然不具名,旧时在称呼之下要加“大人”,后面还得有敬词和领起正文的习用语,如对父亲,一般上款都写“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末尾写“敬请福安”和“男某某叩禀”的下款。以给老师写信为例,上款“大人”下的敬词,多用“座下”“道席”等。正文之前,可以“敬惟”领头,表示问候。下面接写正文,叙述事情,就是一种常见的格式。朋友之间通信,或称仁兄,或称先生,视关系亲疏而定。称呼下面的敬词,一般用“阁下”“执事”等。“足下”,在战国时多以称君主,后来成为书信中的普通敬词,习惯用于比较亲近或年轻的朋友。给晚辈子侄写信,比较随便,往往于开头直呼其名,书“某儿见字”,末尾问好与否,也不一定。若致函后进或世交晚辈,则与一般朋友通信无大区别。
ㅤㅤ⑥古人书信中的杰作佳篇不胜枚举,它们之所以被誉为“书信艺术”,除了文情俱胜之外,乃因为它们是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宝”的结晶。中国的古人用雅致的毛笔,磨墨展纸,笔花飞舞,或娟秀,或端方,或俊逸,那当然堪称为“艺术”,特别是出自名家笔下的信。可惜那些信的真迹大都已不存于世,例如桀骜不羁的李白,也曾无可奈何地写过两封求援的信,然而现在只能在《古文观止》之类的书中读到了。
ㅤㅤ⑦书信,作为众生用书面语言进行交流的一种最普遍的方式,在当今与后世还会流传下去,邮政部门绝无关门或失业之虞,但是作为一种艺术,它恐怕将成绝响。艺术书信已面临严重的现代危机,今后再不可能出现古代那种尺牍小品的大师了。
(选自《古代礼制风俗漫谈•四》,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