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与这个世界做了长久的厮守,故而有了最绵渺的缠绵。他对世界那种既恼又怜的丰富神情简直使人捉摸不透。他对世界,在极端的蔑视里有细腻的体察与回忆,在极端的怜惜里有失望与无奈。他仿佛当众把一切都掷在脚下,作践给我们看,并不住地冷笑;而当众人散去,他又收拾起这一切,把它们拥在胸前失声痛哭。
孔子似乎是一贯严正而间或幽默的;孟子是气势汹汹咄逼人的;韩非子是怀才不遇冷峻孤单的;但庄子呢?他的表情太丰富了,一会儿是尖锐无比的人生解剖师;一会儿又是沉湎往事的诗人。他对世界,一会儿是濮水上的泛舟者、闲钓者;一会儿又是土屋前闲坐无聊的穷汉。有时他去远游,有时他又安坐家中洋洋洒洒地记录着他的思想——我们确实无法界定他的形象,他太丰富,太浪漫,太抒情,太不拘一格,或者说,有时他太出格。同时他又行踪不定。从江湖上传来的他的消息总是云遮雾障,且他是一个充满去意的人,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像老子一样一去渺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