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枢纽
戎可
红日待升,晨雾缥缈,远山如幻。林中某处,啄木鸟凌厉的叫声一如既往,转眼间百鸟齐鸣,如歌如潮。百鸟来朝是人类的想象,天下万物实在无高下之分。但是确实,某些物种似乎更加重要,如同枢纽。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了啄木鸟,森林将会怎样?
《辞源》说:枢纽,“比喻事物互相联系的中心环节”。这个中心环节如枢如纽,本身并不起眼,然而一旦缺失,整个系统却会发生重大改变。1969年,美国华盛顿大学的生态学家罗伯特•佩因提出了关键种的概念,它的英文是keystone species,其中keystone的本义是指石拱门上方中间的那块石头,它在所有组成拱门的石头中受力最小,但没有它,拱门就会倾倒,keystone的含义与汉语里的“枢纽”异曲同工。
关键种的概念并非凭空而来,佩因教授分析了一系列的例证,特别是他在 1966年发表的一项研究。
这项研究开始于1963年,他在离西雅图不远的马考海湾做了一个有趣的“去除实验”。马考海湾在太平洋东侧,满是石岸而无沙滩。佩因选择了一块海滩作为样地调查底栖生物。样地的中段——中潮间带,布满了贻贝、藤壶和一种称为“茗荷儿”的节肢动物,这些动物都固着在岩石上。有一种海星以这些动物为食,哪种动物增多,海星便优先取食哪种,所以没有谁能占据绝对优势。
实验中精彩的部分来了,佩因取走了样地里的海星。3个月后,原本只分布在低潮间带的那种藤壶,竟然占据了样地60%~80%的空间。随后的9个月里,小个头儿的贻贝和茗荷儿迅速生长,到处都是它们。再往后,茗荷儿也消失了,遍地贻贝。它们侵占了几乎所有的岩石,其他生物无处附着。这样演替的结果,虽然生物量大大提高,但物种数却从15种迅速降到了8种,甚至更少。生态系统中物种数目减少的问题在于,一旦环境变得不适于这区区几个物种的生存,整个生态系统将面临崩溃。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去除了几只能够控制固着生物生长的海星。
这个例子里的海星,便可称之为“关键种”。它们虽数量不多,却对生态系统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关键种这个概念的意义在于,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处生态系统中的关键种,并保护好这个物种,那么生态系统就能够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自我维持着它的结构和功能。而从理论上讲,保护一个关键种,所花费用应该不大,四两拨千斤,何乐而不为?
像海星这样,通过捕食稳定了生态系统结构的例子有很多,比如地上的老虎、天上的雄鹰和海边的海獭,这也是我们为什么特别强调保护这些动物的意义所在。但是关键种至少还有另外两种可能的形式,其中一种是基于互利共生关系的关键种。比如在澳大利亚西部,食蜜鸟给很多种植物传粉,也取食它们的花蜜,彼此互惠互利、互相依赖。但当橡子山龙眼开花的季节,它的花却是食蜜鸟的唯一蜜源。在这种情况下,橡子山龙眼就成了关键种,因为一旦它开不了花,食蜜鸟种群就会衰落,其他的植物也将跟随着无法繁殖。
与上面两类关键种不同,生态工程师为其他生物创造生态位,是另一种形式的关键种。比如啄木鸟,它在树上凿出的大大小小的洞,为真菌、昆虫的生存提供了便利,给各种小型兽类、鸟类的隐蔽和繁殖提供了空间。
关键种是个美丽的保护生物学概念,但在真实的世界找到这样一个枢纽却难上加难,这是因为物种间的复杂关系,往往远超常人的想象。我们能做的,就是到森林里多走走,多观察、多体会、多分析,大自然会告诉我们答案。也许,这就是荒野精神。
(选自《中国科学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