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旗
黄咏梅
①我叫它小旗。因为每次遇到它，它的尾巴总是竖得高高的，像一根威风的旗杆。小旗是我认识的最逍遥的流浪猫。是的，我认识它，就像一个朋友。跟那些惧怕人的流浪猫不一样，但也不亲人，总是保持着一种礼貌和矜持。所以
②从我喂养流浪猫的经验来看，但凡与一只猫有了约定，一旦对猫投之以粮，这种没有任何约束的约定，往往依靠人复杂的情感来巩固：怜悯、责任，是一组强弱关系的维持。因为这种关系，猫凝视你，猫怯生生地用脑门擦着你的裤腿……这些动作都被你解读出了乞怜的信号。强者于是对弱者就有了牵挂和惦记，这种惦记和牵挂很多时候就会变成一种负担。但小旗不会。我与小旗没有约定，毫无预感地，就能看到它竖着尾巴从远处走来，它一秒都不会耽误，报之以一句长长的喵。就像朋友相见，过得好吗？”“还不错，你也好吗？”这种邂逅，蹲下身去，分给它一点，吃得不快也不慢，期间，朝它喵几声，它也会边吞咽边发出一种含混的叫声，也不见它有多失望，喵几声，它在原地站得直直的，尾巴在脚边盘好，明天还能见到，明天的明天还能见到……
③小旗的地盘似乎比别的流浪猫要大许多，或者说，它根本就没有地盘，趁便扒拉两口，有猫闻香而来，舌头往嘴巴鼻子舔一圈，踏着猫步从容离去，它呆呆地看着水里扑腾嬉闹的孩童；在快递寄存柜顶；在凉亭里，它懂事地蹲在一个坐着轮椅抽烟的老奶奶身边；而更多的时候，我看到它在走路，车库口，绿化道上……独自一猫，仿佛若有所思，那支旗杆一样竖起来的尾巴，猫竖起尾巴的时候，表达的是一种满足、安全、得意，我心里由衷地欢快，心情亦跟它一样满足、放松，人与动物也不例外，没有什么强与弱，这样的关系才真正和谐持久。
④我惦记过很多只流浪猫。下雨的时候，我会担心，那只一直蹲守在石头上的猫奶奶有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下雪的时候，那只总是在溪边捕虫子的小黑弟弟，会不会跳到结了薄冰的水面？干旱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也闪不出小旗的身影。它是那么独立和强大，丝毫不给人担忧的机会。在雨过天晴或者春暖花开的时候，就能看到一只橘色的斑纹猫，尾巴竖得笔挺，我很好，糟糕的鬼天气终于过去了。然后，仔仔细细地舔毛。它不胖，毛发也因为缺乏营养而显得暗淡，鼻子粉红，脖子一圈白毛就像男人讲究的白色衣领，流露出不肯懈怠的努力。
⑤是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倘若到最后，小旗真要走上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这是它应得到的礼遇。
（选自《文汇报》2019年10月13日，有删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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