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高中语文 /
  • 1. (2023高二下·广州期中)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石碣[1]

    茅盾

    玉臂匠金大坚还没刻完半个字,忽地又是扑嗤一声的笑起来,抬头望他的秘密工作中的伙伴。

    “金二哥,又笑,怎的?”

    靠在太师椅上慢慢地摸胡子的圣手书生萧让轻声说。胡子,原来只有稀落落的几根,又很短,然而只要左手空闲着,萧让就总得去摸。

    “萧大哥,你真是活像智多星吴用了!再过几天,我就管你叫智多星罢!”

    玉臂匠金大坚简直的放下了刻字刀,双手按在石碣上呵呵大笑起来。

    萧让得意地摇着头,随即把脸色放得更庄严:

    “我说,金二哥,怨不得,吴军师,那样叮嘱我来。你只是心直口快!”

    玉臂匠呆了一下,他收起了笑容,拿过刻字刀,低着头便又干他的一点一画的工作。

    “慢着,金二哥,刚才,你又笑,到底为的甚么?”

    “想到你和我躲在这里干这个,就要笑。”

    “你真是!”萧让顿一顿。“呵,金二哥,不应该笑。我们这,是非同小可的大事,是水泊里的机密呀:全伙儿,一百单八位弟兄,就只有,你,我,吴军师,参预这机密。”

    从工作中再抬起头来的金大坚本已有一句话冲到口边:正因为恁地,更加逗的人要笑呵!可是望见萧让的那样庄重的脸色,便不好说出来,只撮起嘴唇做了一个怪相,算是百分之几的抗议。

    这也瞒不过精明的萧让。料到这玉臂匠还有几分不了解吴军师的“策略”的奥妙,他萧让便觉得很有再切实叮嘱一番的必要。

    然而要把吴用的“策略”解释明白也颇困难,他偷眼看他的伙伴,刀尖落在石头上发出“滋拉,滋拉”的声音,仿佛是金大坚的暗笑;然而金大坚当真并没笑,他在那里认真地工作。

    这使得萧让心里略略安定一点。毕竟这位老朋友还可靠。摸着稀落落的几根短胡子,萧让再把军师吴用嘱咐过的话语想了一遍,然后轻声儿慢慢儿说:

    “金二哥,你看,玉麒麟比宋大哥如何?”

    “都是江湖上闻名的好汉呵!”

    玉臂匠头也不抬的回答了。

    “哦——金二哥;好歹,总有个,高下罢?”

    只有急促的刀尖落在石面上的剥落剥落的声音代替了回答。

    “众多兄弟,都说,玉麒麟,仗义疏财,一身好武艺,心地又直爽;宋大哥兀自佩服。金二哥,看来遮莫是玉麒麟强些罢。”

    金大坚深觉得诧异,自己不是屡次承蒙他告诫莫要臧否水泊内的大头领么?今儿他自己亦犯了规么?和他的刻字技术同样地古朴的金大坚的心,忍不住暗笑;老没有机会发泄的几句话便脱口冲出来了:

    “人总是成群打伙的。和卢员外亲近的一伙儿自然说卢员外好哪。”

    “不,不,不!金二哥,是和卢员外出身相仿佛的人,才都说卢员外好。”

    玉臂匠不很了解似的定睛瞅着萧让。

    “金二哥,你总知道,我们一百单八人,不是一样的出身呀。如像白胜兄弟,他原是破落户泼皮;阮氏三兄弟,石碣村的渔民;孙二娘开黑店,公孙军师是游方道士,李俊、张横,做水面上的勾当:这算是一伙儿。五虎将的关胜、呼延绰,他们,原是朝廷命官,派来打梁山的;便是卢员外自己,先前何尝不是跟我们作对的?所以这是又一伙了。金二哥,现在,你该明白吴军师的妙计了罢?”

    有这石碣,两伙人便会合成一伙儿么?这样的意思也曾在金大坚心中一动。但是不失自知之明的他素来知道自己的嘴巴不济事,所以还是不出声,只睒着眼睛,用半个脸笑。

    突然萧让站起来,踅到房门口,在门缝里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又回到金大坚身边,满脸庄重气象,凑着金大坚的耳朵急促地轻轻地说:

    “二哥,俺水泊里这两伙人,心思也不一样。二哥,依你说,该是谁来做山寨之主?”

    “哦!原来却是恁地!何不依了黑旋风的说法,爽爽快快排定了座位,却又来这套把戏,这石碣,害得俺像是做了私事,当着众兄弟面前,心里怪难受!”

    玉臂匠再也忍不住了,当的一下,把刻字刀掷在石碣上,大声叫将起来。这一爆发,真是圣手书生萧让所不料的。他往后退了一步,学着军师吴用的神气,只管摸胡子。

    “二哥,话虽如此说;事情,却不能如此办。也须叫人人心服呀。总得再找出些‘天意’来。这便是吴军师的神算妙计!”

    “天意!天意渺茫,就叫我们来替‘天’行意?”

    萧让沉吟着踱方步。他时时把眼光往金大坚身上溜,没有什么异样。滋拉滋拉地又在那里刻字,一条好臂膊上的肌肉突起来像是些榾柮儿。

    总算放下一半心,萧让再回到太师椅上时,猛听得金大坚又掷过来一个怪问题:

    “旁的不管,只是,萧大哥,我们算是哪一伙?”

    萧让愕然了。军师吴用从来不曾和他谈到这个。仓卒间他搬不出吴用的话语来应付。很想说是属于宋大哥那一伙,可是又觉得碍口。

    看见萧让也有对答不来的时候,金大坚却呵呵笑了。这笑像是一瓢冷水,浇得圣手书生毛发直竖。

    “我们,——我,既不是赵官儿的什么将军,教练,教头,也不曾偷鸡摸狗,开黑店,大江心里请客官吃板刀面。我们是靠手艺过活的。我刻东岳庙的神碑,也刻这替天行道的石碣。就是这们一回事。提起什么天呀道呀地呀,倒是怪羞人呢!”

    仿佛抖落了一口袋子的金钱似的,金大坚自己也不很相信竟会这样地滔滔发议论。他的拿着刻字刀的右手突在空中划一个圆圈,又兴奋地加了几句:

    “看来我们水泊里最厉害的家伙还是各人的私情——你称之为各人的出身;我们替‘天’行的就是这个‘道’呢!”

    萧让楞着眼睛,只能摸胡子。直到金大坚的刀尖和石头相触的声音再鼓动他的耳膜时,他这才醒过来似的率然问:

    “是机密呢!金二哥?”

    “我当作从前给人家私刻关防[2]一样,决不走漏半个字!”(有删改)

    [注1]本文是茅盾对《水浒传》的再创作,1930年发表在《小说月报》上。《水浒传》在七十一回“忠义堂石碣受天文,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中描述,梁山泊英雄聚义后举办醮事,突然天门中开降下石碣,石碣上有“替天行道”字样及一百零八位好汉的座次。[注2]关防:旧时政府机关或军队用的印信。

    1. (1) 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    )
      A . “撮起嘴唇做了一个怪相”,表现了金大坚对刻石碣这件事的抵触心态,他在内心深处不认同萧让所说的策略。 B . 萧让对金大坚的说辞,归根结底来自吴用,吴用虽然没有出现在现场,却在实际上主导着刻石碣这一件大事。 C . 萧让解释吴用的策略时,从说话“慢慢儿”到“急促地”,后来“沉吟着踱方步”,显现出萧让内心的矛盾纠结。 D . 金大坚认为人总是习惯认同与自己出身相同的人,因而对刻石碣就能使两伙人“合成一伙儿”的做法深感怀疑。
    2. (2) 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 . 小说截取玉臂匠金大坚和圣手书生萧让秘刻石碣这一场景,构成一个较为完整的故事。 B . 反复出现“刀尖落在石面上的声音”,刻画出金大坚对问题有所认识且明哲保身的形象。 C . 小说以萧让的视角进行叙述,通过萧让的所见所思所感完成对“石碣”作用和意义的揭示。 D . 小说叙事简洁,情节貌似简单,但在人物交谈中呈现了复杂错综的内容,引发读者思考。
    3. (3) 金大坚的“笑”贯穿整个谈话过程,但“笑”这个表情所蕴含的感情却随着谈话不断发生变化,请结合文中相关部分简要分析。
    4. (4) 对于历史小说创作,茅盾认为“应当是那个特定时代的历史条件下所可能产生的人和事”“应当符合于这个历史人物的性格发展的逻辑”,但同时又应“不为古事所拘,驰骋其想像吹进些现代的气息”。请结合文本对茅盾这一创作理念阐述自己的理解。

微信扫码预览、分享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