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架下的母亲
李汉荣
①初夏的早晨，母亲吃过饭，就在门前院子葫芦架下，哥哥的书包带子断了，母亲要给接上，母亲要给修补；爹的衬衣，妈自己的布鞋，都等着她去连缀
②暖和的阳光洒在葫芦架上，嫩绿的叶子窗窟窣窣，嬉笑着伸开手掌互相抚摸，它们手里捧了一夜的露珠，不小心洒了下来。母亲伸手抹了一下，放进口里，“好甜的天露水吆”，又自言自语：天意呀，天降甘露
③母亲开始穿针走线了。葫芦叶子的影子，掉在妈的身上、手上，掉在针线篮里，掉在那些等待着的衣服上、裤子上、鞋子上、针线上，掉在妈的心思上。
④母亲灵机一动，其实，也不是灵机一动，是仅属于母亲的秘密习惯——取来她的孩子们用的铅笔，将那从各个方向投影下来的葫芦叶子们画下来，好看，正合适点缀点什么，略加放大或缩小，一针一线缝好绣好，此时，被我那顽皮的膝盖磨破的裤子上的窟窿，那本来寒碜的补丁，却成了有趣的、摇曳着的一片初夏的叶子。
⑤快到正午了，一片叶子的影子，定定地守在刚展开的姐姐的枕巾上，咋不早不晚，偏偏就在这时，来到丫头的枕巾上，怕是要为她送些吉祥好梦？母亲就把这安静清凉的叶子，挽留在她青春的梦边。
⑥母亲爱说缘分、天意，却很少说运气之类。可是我要说，我哥的运气比我好，这时候轮到为他缝书包带了，一朵正在开着的葫芦花——它正在鼓足劲开花瓣儿，它把还没有开完的花影儿匆忙地投在哥的书包上。我妈看见了，花就在她的手边颤呢，望了望绿莹莹的葫芦架和蓝莹莹的天，然后把目光停在手边的葫芦花上。妈微笑着，满当当地漾在妈的脸上、心上。此时，她整个儿被一种比我们后来漫不经心挂在口上的所谓诗意呀、禅意呀等等更为圆融深挚的情感暖流和纯真欢喜给笼罩和充盈了
⑦母亲就把那刚开的、花心里还噙着露珠的葫芦花，绣在我哥的书包上了。你说，我哥的运气多好？
⑧母亲几乎不识字，仅认得一二三天地人山水田土木火上中下，总共就三十来个字，但是，有很纯正的美感，来自她劳作、生活的田野、山水、草木和花鸟，来自她对美的事物的直觉领悟。我家门前这菜园，就是母亲的美学课堂。就在此刻，在这个早晨，母亲凝神静气，感受着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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