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生物学实验站
[美]刘易斯·托马斯
坐落在美国伍兹霍尔的海洋生物学实验站是一个人类机构,具有自己的生命,进行着自身繁殖。这地方被凑成一起,赋予生命,维持到今天这种成熟状态,还准备进一步发展,进一步变复杂,而做出这一切的只能被描述为一伙人。不管是百年来那些主管其事的显要的名人,还是季节性涌来骚扰的那数不清的委员会或是名义上拥有并操纵着它的那六百人的集体,甚至包括那些董事,都未能对之做更多的事,不过是极轻地执着这个机构的缰绳。它自有主意,而它的主意是以其自己的方式拿定的。
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有很强组织性的一代接一代的人,从1888年得到批准时就一直在建造着这个实验站。准确地说,是早在1871年开始的。其时,马萨诸塞州的伍兹霍尔被选中作一个海洋渔业局的驻地。这儿是湾流和北部近海海流的交汇处,各种各样的海洋和海湾生物在这里都可见到,另外还有各种鸟类可供观察。
从一开始,实验站就缓慢然而也稳步地发展着,不时生出新的建筑物,担负起新的功能,扩大着规模,每年夏天吸引来越来越多的生物学家以及世界各地来的学生。今天,它成了这个国家唯一的全国性生物学中心;它成了没有官方命名的国家生物学实验室。它对于生物科学的成长和发展的影响,抵得上这个国家许多大学的总和,因为它一向有来自全世界科学家中的佼佼者主持每年夏天的科研和教学活动。还有一些人只是来度个假,就获得许多想法,足以使远在国内的实验室整年忙个不停。有三十位戴上诺贝尔奖桂冠的人曾经在某段时间在海洋生物学实验站工作过。
令人惊异的是,这样一个机构,对学术有这么多的影响,竟能够一直这样绝对地保持自治。当然,它跟外界有着种种联系,因某些研究生教学计划跟外部一些大学有一些合作安排。微妙地、有些莫名其妙地附着于街那头的伍兹霍尔海洋学研究所,从没有受外界任何机构或政府部门的支配,也没有任何外部团体告诉它应该做什么。在其内部,机构的重要决策似乎都是通过调节和适应的过程进行的,可以承受的力量总是适合于有弹性的研究目标。
像海洋生物学实验站这样的一个机构,你无法预见它的前途会是什么样子。不管以什么方式,它总要演进。年年有新的教学和科研计划,年年有新的工作人员。如果它的研究生计划还要照常扩展的话,它还要寻找新的路子来联系各个大学。它还必须跟海洋学研究所发展新的共生关系,它还要筹集到更多的钱,很多的钱——那样的数目只有联邦政府才拥有——同时又不失去它自己任何的主动性。
如果关于地球、生命你能想出什么好问题可问,那么,最好到这个地方寻找答案。现在的情况确是这样。你可以先从它近处的海滩看起。这个最小的海滩,因离实验站很近,研究者可以在阳光明媚的周末跟孩子在此搞个三明治午餐。不时有纯粹物理学家在此出现,他们在国家科学院夏季驻地开着会,只有几分钟的闲暇。由于他们对隐秘类的事情做预报而疲倦了,带着一副大难临头的神情。这些物理学家是另一个物种,皮肤更白,搭一块遮阳的毛巾,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脚板过于敏感,走在沙子上也要蹒跚而行。
(选自《细胞生命的礼赞》,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