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太阳(节选)
刘白羽
①解放大军一到武汉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武汉从慌乱与惊恐中苏醒过来，它睁大两眼，展开双臂，迎接亲人。
②顷刻之间，路面上已经拥挤得水泄不通了，万人夹道，男女老少，振臂欢呼。大街两旁的楼窗，上也万头攒动，招手鼓掌。楼上垂下一挂挂鞭炮，刹时间，爆竹声震天惊地响起来。人们的热情比长江的浪涛还要汹涌，歌声喊声，像海浪般回环激荡。
③夜晚，秦震一个人悄没声地走下楼梯，走出大门。他要做一件重要的事，不过他要亲自去做，不愿意让旁人知道。
④天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变阴了，从江汉一路拐向洞庭街，这块地方离长江很近，可以听见江涛怒潮澎湃。雾正从江上升起，黄色的雾，像大团大团云烟，给风吹得向市街上飞扬弥漫，一转眼工夫，大雾如同棉絮塞满天地之间，阴凄凄的。路灯只留下一圈淡淡黄影，江涛声似乎也变得低沉、喑哑了。秦震觉得脸上粘腻腻的，像挂上了蜘蛛网，又像是从大江上吹来的不知是雨还是水星。当他从法国梧桐下走过，才发现，雾是那样大，在梧桐叶上凝聚起来变成雨，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把整个地面弄得一片精湿。
⑤他沿马路走下去。战士就一个挨一个蜷曲在人行道上睡觉。他一阵心疼，一阵喜悦。他们没一个人去敲人家的门窗，他们没一个人躲在人家的门洞里。——这就是我们的队伍呀！他们保护了广厦千万间，却露宿街头。
⑥他仔细察看：战士们连背包也没打开，就枕在头下，合衣抱枪而睡。他们睡得那样香甜舒适，有的打鼾，有的嚅动嘴巴，有的脸上牵出一丝笑意；可是，他们头发都太长了，身上穿的还是东北战场上发的老棉衣，经过烟熏火燎、风吹日晒，没有一个人的衣服再是完整的了；他再看他们的脚，有的胶皮鞋底都磨光了，露出血淋淋的脚底……他不觉之间一阵心酸，兀自站了下来。
⑦而后他低着头慢慢走。——他们，都有父母，都有兄弟姊妹，家里不管是富裕还是贫寒，总有块暖乎炕头呀！可是他们走，走，走到这里来，睡到冰凉的地上。
⑧他盘算着补给的数字，运输的时间……他下定决心：无论怎样艰难也要给战士换装，这是第一件大事，否则就对不起大家！
⑨但，他的眉毛皱了一下，眼光凌厉地一转：我们面前还有很遥远、很艰难、很困苦的路，前面还有多少人，水深火热，嗷嗷待哺……是的，我们还要忍辱负重呀！
⑩一个战士梦中翻了个身，把棉衣撩在旁边。秦震小心地把棉衣给他压好，棉衣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他怔怔站了一小会儿。是的。这不只是一个将军在士兵面前的思考更重要的是一个将军在士兵面前的觉醒。
⑪这时，他看见一个黑人影向他这边移动过来，哦，是一个战士，披着棉大衣，抱着冲锋枪，在值班放哨。秦震朝他走去，那人也朝他走来，仔细端详了一阵，敬礼，报告：“六连一排二班班长牟春光。
⑫“你认识我是谁？”
⑬“老司令！夏 季攻打进公主岭，你甩着一根马鞭子，瞪着两颗大眼睛，骑马飞跑，我挡了你的路，你大喝一声：‘闪开！’你带着一群马队，就一阵风一样朝街里跑去。”
⑭秦震笑了笑，一个指挥员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在战士脑子里留下这么个印象。
⑮“老战友，这么说我得向你道个歉了。”
⑯“咳，都是执行任务嘛！”
⑰牟春光这几句话唤起老熟人的亲切感，两人伸出手握住。秦震终于吐露出他沉重的心情：“你们太苦了！”
⑱牟春光明白秦司令员指的是什么，他开怀一笑说：“这有什么？就拿我说吧，当了十几年劳工，在兴安岭老黑林子里伐木，在鹤岗煤矿里挖炭，吃橡子面，披麻袋片。人嘛，就怕前思后想。将今比昔，兴旺多啦！再说，那时给人当牛做马，受苦，窝囊！现在是给穷人统一天下，遭点罪，痛快！”
⑲牟春光的话在秦震心里激起一阵阵波澜，战士的心就是这样豁亮，浓雾遮不住，冷雨浇不灭，江风吹不透。他暗暗觉得有点羞愧，为什么他刚才只想战士们的苦难，而没想到战士心里都揣着一颗太阳？是的，这不只是一个将军在士兵面前的思考。更重要的是一个将军在士兵面前的觉醒！
⑳牟春光压低声音说：“首长，我有个要求！”
㉑“你说吧！”
㉒“解放全国的战斗正在节骨眼，上，你可别忘记我们六连，咱可是出了名的尖刀连！”
㉓秦震扑哧笑出声来：“老班长，别老说‘我们六连’。我该向你报个到，我就是这个连队里出身的战士。”
㉔“一九二七年。 ”
㉕是的，二十二前，大革命失败，阴云密布，多少人血洒武汉街头。自己就是在这里接上组织，从汉江．上坐船逃出武汉，赶往南昌……
㉖江风拂面，吹散了浓雾，也卷走了耻辱、沉疴、巨痛。历史好像是从这儿开始，又回到这儿歇一下脚，好迈上新的途程。
[链接材料]
快起来，快起来
快从枕头里抬起头来
睁开你的被睫毛盖着的眼
让你的眼看见我的到来
让你们的心像小小的木板房
打开它们的关闭了很久的窗子
让我把花束，把香气，把亮光
温暖和露水撒满你们心的空间
——艾青《太阳的话》(节选) 1942年1月14日
解放军受到欢迎——①——偶遇牟春光——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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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
这篇文章多次出现关于“雾”“风” 的自然环境，请大家找到并分析其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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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深 |
“雾正从江上升起，黄色的雾，像大团大团云烟，给风吹得向市街上飞扬弥漫，一转眼工夫，大雾如同棉絮塞满天地之间，阴凄凄的。”写出了潮湿阴冷的环境特点，表现士兵露宿街头条件之恶劣，赞扬解放军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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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圳 |
“牟春光的话在秦震心里激起一阵阵波澜，战士的心就是这样豁亮，浓雾遮不住，冷雨浇不灭，江风吹不透。”以环境的变化映衬秦震由②到③的心理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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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鹏 |
“江风拂面，吹散了浓雾，也卷走了耻辱、沉疴、巨痛。”象征艰苦磨砺和历史变迁，表现革命军人坚毅乐观的情怀，深化作品的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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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
所以，小说环境描写和人物形象的塑造、故事情节的发展、④等有极其重要的关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