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
丁少玉
①高中学校就在离我们村十几里地的公社旁边的田野里。
②青砖黑瓦,历经沧桑,已经失去了光泽,然而,它依然兀自嶙嶙地耸立在那里,凸显着它的威严。墙皮像老妇人的脸皮,早已失去了润泽,斑斑驳驳的,依然在顽强地对抗着风雨的侵蚀。地面是用砖铺就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薄薄的坚实土层,已经看不出颜色了。这对从没有走出乡村的我来说,这样的教室已经够豪华了,因为它远远比我家的房子高大阔绰多了。
③高三是我们赤膊冲刺、奋发进取的时期,是一个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阶段。我们常常坐在座位上,边吃饭,边看书。晚自习后,一部分同学回宿舍睡觉了,还有一部分苦学着,继续留在座位上头悬梁、锥刺股般坚守着。昏黄的灯光下,我们揉搓着眼睛,抓挠着头皮,绞尽脑汁地计算着三角函数,跌跌撞撞地攀爬着空间几何。地球慢慢旋转着,时光缓缓流淌着。“快半夜了, 睡吧!”不知谁提醒了一句,大家都觉得该鸣锣收兵了。于是,大家就一下子 来了劲头,嘻嘻哈哈地活跃了起来。走出教室,极目四望,学校周边村庄的万家灯火早已消失了,大地像一条幽深的山谷,黑咕隆咚的,沉重,沉寂。稀疏的星星,环拱着一轮明月,缕缕月光亲吻着我们,让我们感受到了母爱似的温暖。
④三九严寒的教室,早上比晚上更加寒冷。在睡眼惺忪的灯泡下,我用带着半截手套的双手,并不熨贴地捧着语文课本。那半截手套是姐姐给我织的,是那个时候学生的流行,下头包着手掌,上头露着半截手指,这样设计方便拿笔翻书,但指尖却成了牺牲品,暴露在冷气的火力之下,冻得僵硬了。那时我还穿着单鞋,薄薄的鞋帮子抵御不住严寒的侵袭,只好靠跺着脚来运动生热。教室就像军营出操一样躁动。身体在瑟缩中坚挺着,嘴里却念叨着“坎坎伐檀 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抗议着奴隶主“彼君子兮,不素餐兮”!一个个懵懂青涩被“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 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搅动得情牵梦萦,魂不守舍,忘记了寒冷。至今还印在脑海里的许多诗歌就是在那样的早晨背熟的。
⑤难忘的高中生活,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那些气息,依然流淌在我的血液里。
⑥那时,我从没有吃过从伙房里买的蔬菜,用来就饭的是从家里带来的母亲用辣菜给我做的咸菜。
⑦我每顿饭吃一个母亲给我烀的玉米饼子,由于饼子存放陈旧,冬季常常馏不透,硬邦邦的,就像啃豆饼一样费事。我想了一个办法:馏饭前,我把放在铝铁饭盒里的凉饼子,用筷子用力插出若干个孔洞,然后泼上水入笼,吃饭时饼子才能松软。
⑧就在那样的环境里,我却吃过一次一生中最美的饭食。那是我在郑老师家吃的水饺。
⑨郑老师教我们历史。她当时大约三十多岁,中等个子,微胖,苹果脸,平日总是笑眯眯的,像一尊观世音菩萨。但是她一上讲台,就像古代县官升堂 一样,惊堂木一拍,立刻就威严起来。她讲课声音高亢,很有威力。
⑩有一天下课后,郑老师让我放学后到她家一趟。我去后,看到她的婆婆正往锅里下水饺,原来是郑老师让我在她家吃水饺,老师的丈夫在部队是军官, 婆婆跟着她一起生活,家里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师弟。我不好意思在老师家吃饭,小师弟却拽着我的衣服坚决不让我走,我只好听从老师的安排,坐下来与他们一起吃饭。小碟子里盛着蒜泥,拌着酱红色的液体,又香又咸,很可口。后来 我才知道那是酱油,当时我18岁了,在家里还没有吃过这种东西,饺子蘸着它果然好吃,吃着这味道鲜美的水饺,心里甜蜜温暖了好长时间。
⑪郑老师不仅关心我的生活,还经常鼓励我努力学习,成绩再上一个台阶。有一次,她从书店里给我买了一些课外复习资料。我双手接过书,心里激动得无以言表,对老师充满了无限感激。
⑫我毕业后,母校被撤销了。郑老师也随之调走了,不知去了哪里。我多么渴望再见到自己的恩师啊,然而又不知何时才能实现这个美好的愿望!
(选自《散文选刊》2022 年 09 期)
深夜学习 ① 馏玉米饼 ② 买资料
走出教室,极目四望,学校周边村庄的万家灯火早已消失了,大地像一条幽深的山谷,黑咕隆咚的,沉重,沉寂。稀疏的星星,环拱着一轮明月,缕缕月光亲吻着我们,让我们感受到了母爱似的温暖。(从修辞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