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百代皆沿秦制度”,建筑亦然。事实上,秦汉、唐宋、明清建筑艺术基本保持和延续着相当一致的美学风格。这个艺术风格是什么呢?简单说来,就是作为中国民族特点的实践理性精神。
首先,各民族主要建筑多半是供养神的庙堂,如希腊神殿、伊斯兰建筑、哥特式教堂等等。中国主要大都是宫殿建筑,即供世上活着的君主们所居住的场所。大概从新石器时代的所谓“大房子”开始,中国的祭拜神灵即在与现实生活紧相联系的世间居住的中心,而不在脱离世俗生活的特别场所。自儒学替代宗教之后,在观念、情感和仪式中,更进一步发展贯彻了这种神人同在的倾向。于是,不是孤立的、摆脱世俗生活的出世的宗教建筑,而是入世的、与世间生活环境联在一起的宫殿宗庙建筑,成了中国建筑的代表。从而,不是高耸入云、指向神秘的上苍观念,而是平面铺开、引向现实的人间联想;不是可以使人产生某种恐惧感的异常空旷的内部空间,而是平易、接近日常生活的内部空间组合;不是阴冷的石头,而是暖和的木质等等,构成中国建筑的艺术特征。在这里,建筑的平面铺开的有机群体,实际已把空间意识转化为时间进程,就是说,不是像哥特式教堂那样,人们突然一下被扔进一个巨大幽闭的空间中,感到渺小恐惧而祈求上帝的保护。相反,中国建筑的平面纵深空间,使人慢慢游历在一个复杂多样楼台亭阁的不断进程中,感受到生活的安适和对环境的和谐。瞬间直观把握的巨大空间感受,在这里变成长久漫游的时间历程。
中国的这种理性精神还表现在建筑物严格对称结构上,以展现严肃、方正、井井有条(理性)。所以,就单个建筑来说,比起基督教、伊斯兰教和佛教建筑来,它确乎相对低矮,比较平淡,应该承认逊色一筹。但就整体建筑群说,它却结构方正,逶迤交错,气势雄浑。它不是以单个建筑物的体状形貌,而是以整体建筑群的结构布局、制约配合而取胜。非常简单的基本单位却组成了复杂的群体结构,形成在严格对称中仍有变化,在多样变化中又保持统一的风貌。
随着晚期封建社会中经济生活和意识形态的变化,园林艺术日益发展。显示威严庄重的宫殿建筑严格的对称性被打破,迂回曲折、趣味盎然、以模拟和接近自然山林为目标的建筑美出现了。空间有畅通,有阻隔,变化无常,出人意料,可以引动更多的想像和情感,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种仍然是以整体有机布局为特点的园林建筑,表现着封建后期文人士大夫们更为自由的艺术观念和审美理想。它通过各种巧妙的“借景”、“虚实”的种种方式、技巧,使建筑群与自然山水的美沟通汇合起来,而形成一个更为自由也更为开阔的有机整体的美。它们的浪漫风味更浓了,但在中国古代文艺中,浪漫主义始终没有太多越出古典理性的范围,在建筑中,它们也仍然没有离开平面铺展的理性精神的基本线索,仍然是把空间意识转化为时间过程,渲染表达的仍然是现实世间的生活意绪,而不是超越现实的宗教神秘。
(摘编自李泽厚《美的历程》)
材料二:
如何寻找现代与传统的结合点,立足于现代时空,用当代建筑的眼光不断地体会传统建筑的精神,是我们当代处于“文化十字路口”所必须考虑的问题,也是国际建筑界重点研究的课题。埃及建筑师哈桑·法赛认为只有植根于本土地理、文化环境的本土建筑,才是一个社会建筑的真实表达。日本建筑师黑川纪章认为,对传统有两种理解:一种是指眼睛看得见的,如建筑的样式、外观、装饰等;另一种是眼睛看不见的,如建筑中的中轴线,以故宫建筑群的中轴线为例;又如,北京四合院中封闭与开放不断变化的空间序列也是含蓄的。而这种中轴线和空间序列恰恰体现了一种特殊的传统。此外人们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习俗等,也都是无形的传统,必须在建筑中有所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