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泥土敬礼
耿立
①人们说乡村是泥土做的，是啊，木镇的一切都在泥土上。木镇的人不识字，他们知道大地上的一切都是泥土给的，炊烟呼吸，花草物种，这些只是“圣经”上不同的文字。
②如果说草的种子是汉语印制的，父亲能读懂；那村长折腾土地的脾气就是英文印制的，但却颗粒无收。父亲说我们这里的地寒，水稻是金贵喜暖的玩意儿，种子也有脾气，你不要拗
③有时，我看到父亲在田埂上扛着锄头走，一遇到牛从对面思索着 走过来，虽不像西方的人把手捂着胸脯那样，但绝对的虔敬，离头三尺的地方有神灵。
④父亲的手，虽然如树皮一样皱褶苍老，有点变形，但有着泥土的温暖。我﹣握的时候，就感觉像庄稼的汁液传到我的血管，他锄地时，绝对不伤害庄稼，也是尽量照顾，只要和庄稼和谐相处
⑤父亲年老了，手指有时不太灵便。有一年惊蛰后，他在麦田松土的时候，这怎么好。父亲停下手，拿眼睛乜斜我一下，咝咝地吸着，然后闭上眼睛。他说出了令我吃惊的话：让我装死一会。他这是在推己及物想像蚯蚓的痛吗？
⑥即使冬令时节，父亲也闲不住。他会和叫做家贼的麻雀对话，有时就撒出一些苞谷给这些小家伙，这是对泥土的滋补。你想，他们陪伴着小麦了一春，如今到了该歇息的时候，就如女人产后要吃红皮鸡蛋喝红糖水。父亲还会到田地里去，把泥土里的瓦块、砖头剔除了，怕这些骨头硌着睡眠的泥土，怕来年开春撞坏了犁耙。父亲心里最清楚，土地糊弄不得，多少辈子都比邻而居，对土地好也是对自己好。
⑦从地里回来的父亲脸上有一块泥巴，母亲想用手抠下，又想卷起衣襟擦，但母亲的亲昵是对劳作的一种尊重。泥土在脸上怎么了？有时米粒和碎馍掉到地上，父亲拾起吹一下，就填到嘴里。泥巴在父亲的脸上，不就是土地的徽章么？作为对一辈子的老邻居的奖赏，用洗脸水一浇就能发芽？诗人雅姆说：“如果脸上有泥的人从对面走来，要脱帽致敬先让他们过去。”
⑧是啊，我们什么时候，对有泥的人有过足够的尊重呢？我们向泥土敬个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