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里的老先生
张金刚
①城再新，大抵都有条老街 。老街似是开放的博物馆，将城市模样凝固在某个年代，便“ 停滞不前”。老民居 、老门楼 、老街巷 、老店铺 、老单位 、老槐树 … …静默在汹涌的 时光里，尘封了老街久远的记忆。
②若无几位故园难舍的老先生依旧生活于此，绵延着老街醇厚的气息，那老街也便只 是老街了。
③经人引荐，我陪妻子拨开车水马龙的喧嚣，走入十几年未曾光顾的老街，寻一位老 先生，帮妻子正骨 。走街串巷，弥散着浓浓中药味儿的小院儿，便是老先生周阿姨的住 所 。推门而入，老先生正为一位老人揉捏按摩，扭头瞅了我俩一 眼，说 ： “ 你们先坐 。这 位远道而来的大姐，腿疼了二十来年，才找到我，揉了两次，好多了。” 片刻，老先生停 手，说 ： “ 真累，我喘 口 气! ” 那老人活动活动揉过的腿，感激地说 ： “ 周医生手法的确 很好。”
④妻子说 ：“ 我们也是慕名而来，都说咱这老街有位‘ 高人 ’。” 老先生边舒展双手，边说 ： “ 算是有点虚名吧 。从十七岁跟老父亲学这手艺，四十多年，就是热爱 。经我手医 好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别说，这是个力气活儿，岁数大了，手指 、胳膊还有些疼。” 妻子躺好，将扭伤的腿递到老先生手上，我按住了妻子的肩 。摸 、按 、揉 、捏 、抬 、屈、 压 ……一套流程下来，妻子在我手下不停地“ 啊呀”。老先生拍了一 下妻子的腿 ： “ 你活 动活动，试试! ”妻子坐起，在老先生胸有成竹的注视里，擦掉眼角的泪花，笑了 ：“ 疼痛 明显减轻。” 老先生没笑 ：“ 这就对了 。不过，我这手艺怕要失传了 。儿子从小听着病人的 呻吟长大，怕了； 女儿手劲儿不足，干不了 … … ” 惋惜是有的，可这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走出小院儿，草药味道渐渐消失，我却记住了老街里会正骨的周老先生。
⑤一缕缸炉烧饼的幽香 ， 揪住了我的心 。老街一处旧门楼下，一位老先生正端坐案板 前，专注地擀着面 。老先生身形魁梧，头发花白，干瘦的双手使劲擀压出 一 个个方形面 饼，整齐码在案板上； 用手蘸水，将面饼拍湿； 端起盛了芝麻的长方形托盘，放在腿上一 抖，芝麻便均匀地铺了薄薄一层 。老先生捏起面饼，将拍了水的一 面向下，用力往托盘上 一拍，那芝麻便乖巧地 、细密地粘满了面饼 。待粘完芝麻，老先生起身看见我俩 ： “ 要买 烧饼? 正好，马上揭炉。”撩开盖子，浓郁的烧饼香味儿从旁边缸炉里喷出来 。老先生握 着长柄勺，一个个揭下来，放到炉沿儿上晾着 。我迫不及待拿起一 个，烫手，更烫嘴，但 我太喜欢这种烫烫的 、脆脆的 、香香的滋味了 。老先生又拿起一个，递给妻子 ：“ 趁热吃，最香了。”就是这个味道! 这味道直通我儿时的味蕾记忆，直通母亲年轻时赶集归来装着 烧饼的花兜子 。我意欲拍个小视频给他做宣传，老先生却说 ： “ 用不着宣传，我力所能及 地做多少就卖多少 。来的人多了，我也做不过来。”话音不高，慢条斯理，云淡风轻。
⑥妻子腿刚好些，走不了多久，便要歇歇 。那棵千年古槐洒下的满地阴凉，正好铺满 了老供销社门前的两层台阶 。我们坐下来，稍后，一位老先生也拿一 坐垫坐了下来 。我对 妻子说 ：“ 这条老街可是有了年头，咱都四十来岁了，往上数，不知有过多少代? ” 老先生 看了我们一眼，又望着空旷的老街，说 ： “ 这条街，有 三棵古槐 。咱头顶的这棵有千年，东头那棵有五百年，西头那棵有八百年 。别看我快九十了，论岁数，论资历，我们都是晚辈，古槐才是这条街真正的‘ 老先生 ’。” 老先生满脸的皱纹似是藏满了故事，一抖落就 是历史。
⑦短暂的老街之行，我知道了除逢着的这三位老先生之外，应该还有不少阅历丰富、 涵养深厚 、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住在这沧桑幽深的老街里 。他们隐在闹市之中，居于岁月 深处，丰盈了老街的灵魂，点亮了老街的星空。
⑧我与妻子约定，有空就陪她到老街散步，听她讲讲过去的事情 。更希望再邂逅几位 老先生，与之躬身对坐，叩问时光，静慰浮心。
( 取材于张金刚的文章)
周老医生 | 在诊所帮老人按摩，给妻子正骨，四十 年如一 日，为患者解除病痛，惋惜中医 手艺无人继承。 | |
做烧饼老先生 | ||
在古槐树下，和我们谈千年古槐才是真 正“ 老先生”，见证老街的悠远历史。 | 怡然自得，谦逊，崇尚自 然 、历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