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与前代小说“长篇幅的散文故事”有所不同,《红楼梦》的情节故事显得非常集中紧凑。从表现时间来看,自林黛玉进贾府时始,至贾宝玉出家时止,总的时间跨度也不过就那么10年。从表现空间来看,《红楼梦》展示的人物活动几乎从来就没有超越贾府这个基本舞台。对贾府以外人物的活动,如王家、史家、甄家、傅轼家、元春、湘云、刘姥姥等人,小说只是截取了他们在贾府居留的生活片段,至于他们到贾府之前以及离开贾府之后的活动,小说就没有直接正面叙写,而是采用了追叙、插叙等“回顾式”戏剧手法,即立足于“现时现地”而对“过去”作频繁回顾的叙事方法:过去的事件在现在事件的时间推进中不断被插入、“发现”。对贾府内人物的活动,小说同样界定在贾府这个基本范围。比如,贾琏陪黛玉回扬州去探亲,贾蔷去苏州买戏子,贾政外放学差,甚至主人公宝玉离开贾府到舅舅家或王府去看戏拜客等人物活动,小说一律都采取了“暗场”处理。
《红楼梦》这种独特的时空剪裁法,的确是以前的章回小说很少采用的。在情节发展中,为了加强人物的共时性空间描述,对时间和空间从不作大跨度的随意转换的确是《红楼梦》叙事的一大特色。
将百年望族的盛衰荣枯和广阔复杂的社会生活浓缩到十分集中的空间和时间之内,这种构思,意在使小说情节动作集中,这实质上体现了《红楼梦》对小说情节结构戏剧化的追求。
戏曲和小说在艺术构思上具有不同的思维模式和旨趣。本来,小说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在结构上是很自由的,既可以像《三国演义》那样“陈叙百年,该括万事”,又能如《水浒传》那样天南海北,一时并观。而戏曲却要受舞台的限制,加之又重视故事的完整过程和设置贯串性的中心人物,因而剧情发展的时间、空间必然要有所约束。《红楼梦》以贾府为基本舞台,确立以贾宝玉为中心的一批贯串人物,主体故事又都发生在几年之内,这种构思,应该是受到了戏曲艺术旨趣的启发和影响的。
(摘编自魏明韩晓《〈红楼梦〉在情节结构层面的戏剧化色彩》)
材料二:
《红楼梦》前五回,每一个章回都似独立,而且展现的时空跨度都很大。为了让我们读懂这似断而连的多层叙事领域,曹雪芹借用了三个过场人物甄士隐、贾雨村、冷子兴,由他们各自发挥不同的叙事贯穿作用,组接起大跨度的多维历史时空,构成了一个浑然有机的艺术整体,让读者跟着他们,渐渐走进贾府,看到以贾府为中心的封建上流社会形态。《红楼梦》前五回具体的叙事策略:
(一)三个过场人物担负起了“导游”的职责,引领读者由远及近、由浅入深、由外到里,走进《红楼梦》艺术的殿堂。其实过场人物的“导游”、“路线”和“解说词”都是由曹雪芹这个叙述人安排和调度的,以此来表达他的叙述用意。正如美国学者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指出:“他们(小说的作者)不能说话,也就是说,不能直接说话。小说中的对话,是小说全部经验的中心,在对话中,作者的声音仍然起主导作用。”我们再仔细注意一下“导游”说故事,都不是冗长的叙述,而是在活跃的“对话”的空间形式中完成的。
(二)“对话”的空间形式:讲述和展示。“对话”的空间形式涉及叙事的两种不同方式,即讲述和展示。讲述侧重时间形态,展示侧重空间形态。小说中的人物所存在、活动和显示自己的空间,在空间因素和形态形状的具体表现中,体现出时间的因素。利用对话的空间场景讲故事,就是把展示和讲述巧妙地结合。既是作者叙事空间化的过程,也是读者感知的空间存在。《红楼梦》超时空的神话故事展示在两个神仙的对话空间场景中,由甄士隐完成了神仙世界与人间的对接。这种叙事设置为创造《红楼梦》潜隐结构进行了基础施工。
(三)分层叙事,强化了叙事的空间化。《红楼梦》讲究分层叙事。前五回不断地分层把读者引向叙事结构中心,其中一个重要的过场人物是贾雨村。第二回是他展示了与故友冷子兴“邂逅”相遇的叙事情节,从而有机缘介绍了贾府;第三回是他送林黛玉到外婆家,导引视线走进了贾府;第四回是他亲自判“葫芦案”,让读者认识了贾府。这是大的方面的分层叙事。其次,即使同一叙事情节,也要用分割场面,呈现出叙事的空间化。比如:冷子兴与贾雨村“邂逅”相遇的叙事情节,是依靠几个相对独立对话的空间场面分割完成的。
(摘编自郑铁生《〈红楼梦〉前五回叙事结构形态的独创性》)
材料三:
《红楼梦》的叙事结构呈现为网络式,即由三条经线与若干条纬线交叉编织而成。这三条经线,分别是贾宝玉的人生悲剧、女儿国的悲剧及以贾府为代表的贵族家庭的悲剧。另有若干条纬线,将经线编织起来。这些纬线或长或短,或隐或现,或明或暗,巧妙地穿插于三条经线之间,例如刘姥姥三进荣国府、贾雨村仕途沉浮、秦钟短命夭折、蒋玉菡爱情波折、柳湘莲人生遭遇等。
刘姥姥三进荣国府,是贯穿始终的一条纬线。通过她这一特殊的视角,不仅展示了贾府由盛到衰的全过程,而且连接着凤姐、巧姐等人物的命运。
贾雨村的宦途沉浮,也是贯穿始终与贾府盛衰密切相关的一条纬线。
还有几条纬线虽比较短小,但作用不可忽视。秦钟对宝玉性格的烘托、蒋玉菡对宝玉命运的影响、柳湘莲对尤三姐悲剧的形成,皆有着决定性的作用。正是这些纬线与经线的交织,使全书成为一个有机整体,令人百读不厌。
(摘编自王平《〈红楼梦〉网络式的叙事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