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西洋社会有些像我们在田里捆柴,几根稻草束成一把,几把束成一扎,几扎束成一捆,几捆束成一挑。每一根柴在整个挑里都属于一定的捆、扎、把。每一根柴也可以找到同把、同扎、同捆的柴,分扎得清楚不会乱的。在社会,这些单位就是团体。我们不妨称之为团体格局。家庭在西洋是一种界限分明的团体。而我们乡土社会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同的。我们社会中最重要的亲属关系就是这种丢石头形成同心圆波纹的性质。这个同心圆范围的大小要依着中心的势力厚薄而定。比如有势力的人家的街坊可以遍及全村,穷苦人家的街坊只是比邻的两三家。中国传统结构中的差序格局具有这种伸缩能力。在我们乡土社会里,不但亲属关系如此,地缘关系也是如此。
(选编自费孝通《乡土中国·差序格局》)
材料二:
乡下人在城里人眼睛里是“愚”的。说乡下人“愚”,却是凭什么呢?乡下人没有见过城里的世面,因之而不明白怎样应付汽车,那是知识问题,不是智力问题。乡村工作的朋友说乡下人愚那是因为他们不识字,不识字自然是事实,我决不敢反对文字下乡的运动,可是如果说不识字就是愚,我心里总难甘服。“愚”如果是智力的不足或缺陷,识字不识字并非愚不愚的标准。智力是学习的能力。如果一个人没有机会学习,不论他有没有学习的能力都是学不到什么的。
乡土社会的一个特点就是这种社会的人是在熟人里长大的。用另一句话来说,他们生活上互相合作的人都是天天见面的,在面对面的社群里一起生活的人是不必通名报姓的。如果是面对面可以直接说话时,这种被预先约好的意义所拘束的记号,不但多余,而且有时会词不达意引起误会的。“贵姓大名”是因为我们不熟悉而用的。熟悉的人大可不必如此,足声、声气、甚至气味,都可以是足够的“报名”。我们社交上姓名的不常上口也就表示了我们原本是在熟人中生活的,是个乡土社会。
(选编自费孝通《乡土中国·文字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