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致知”与杨万里咏月诗
郭艳华
由于身兼诗人与理学家的双重身份,以山水诗人著称的杨万里能够将格物致知的思想中所蕴涵的诗性观念运用到创作中,以理学家的仁者胸怀和人格涵养赋予自然万物以独特的情感与审美观照。
“格物致知”源于儒家的《礼记·大学》篇,宋代的理学家从各自思想学说的角度出发对“格物致知”作出了不同的解释,其共同的问题是探讨“物”和“知”的关系,目的是要通过对规律的认知和把握去揭示和贯彻理的普遍性和永恒性。“格物致知”作为理学的一种哲学方法,它在实现人生境界的同时也由一种人生哲学而转化为艺术思维和情感的体验,这也是其能够成为理学家共同遵循的为学方法的重要原因。从认识论的角度看,理学讲究“格物”,诗学注重“感物”,二者处在不同的层面中。但从情感体验的这个角度讲,“格物”之“物”与文学创作中的“感物”之“物”有着亲缘关系。在文学家那里,“物”是他们以感性、形象表达情感的中介,而理学家则要尽“物”之“理”。事实上,理学的“格物”到诗学的“感物”只一步之遥,关键是要找到二者在思维和审美领域里能够沟通起来的桥梁。
作为理学家,杨万里对理学“格物致知”的为学方法谨遵不讳,对“物”也有着自己的认识。他在哲学著作《庸言》中说:“物亡道存,道则存矣,何地措道哉?”其把对物的认识作为“道”的第一要素与理学家的思致是一致的。其言“天地之道不在数也,依于数而已”,就是说任何事物都有一定的形式、数量和性质,但这些皆非事物的本质,事物的本质在于他们的价值和意义,也就是事物中所蕴涵的“理”。杨万里正是领会了“物”所负载的双重意义,因此,在超越江西诗风的艰难历程中,他最终把关注的目光聚焦在自然万物,并倾注了毕生的精力致力于对自然的描写,并用理学家“格物”的精神去认真观察、揣摩,在具体细微的意象中以小见大,以少胜多,通过不同事物的变化情态去揭示自然界生生不息的造化之妙。
杨万里有意识地去展现自然物象的多重意态,对于月亮意象摄取同样如此,月亮的各种情态都尽现其笔下。不仅有落月、新月、半月、孤月、江月、霜月、秋月、雪月、晓月、圆月、弯月、残月、缺月、垂月、月波、月色、月影等形影展现;亦有月低梅影、湖光月色、花愁月恨、月色波声、明月清风、春花秋月、月梢风叶、酒浪月波、月华露气等摇曳生姿的景致描写。尽管前人对月亮已极尽描写,但杨万里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依然能够把月亮写得异彩纷呈,不落窠臼,这无疑有赖于其哲学思维在诗歌创作中的渗透,从而能够以超越前人的审美直觉,将对月亮意象的内涵营造得更为深入而精妙。如果抛开月亮意象所承载的思想文化内涵,仅就其自身的审美情态而言,杨万里之前的诗人描写得已经极其精微,仅张若虚的一首《春江花月夜》,不仅赢得“孤篇压全唐”的赞誉,更是令其后的诗人望而却步,就连天才诗人李白笔下的月亮也大都是起着烘托情思、寄寓哲理的作用,而对直接描写月亮升沉陨落的情形是有所回避的。而在杨万里的笔下,他却从不同侧面来描写月亮初生、高照、低沉的各种情态。
(选自《名作欣赏》,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