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高凳
我七岁的时候死去了娘,十岁时母亲走进我的家门,成了我的后妈。乡亲们说,后妈的心是六月的太阳——毒透了。在母亲走进我家门的一刹那,我就把敌意的目光送给了她。
一间茅草屋,两张破床,家里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张传了几代的大方桌。每天,我们一家人就围在方桌旁吃饭。青菜饭、萝卜饭是那时常见又有点奢侈的食物。母亲的话不多,坐在一张高高的大凳上,手中的碗也举得高高的,吃得有滋有味。我则被安排在一个矮凳上,刚好够着大方桌。我常常拨弄着碗中的饭粒而无从下咽,心中无比的委屈,要是娘在世,那大高凳可是属于我的,可现在……更气恼的,我连她吃什么都看不见!
我终于寻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让母亲知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机会——我趁母亲不在,用锯子将那张原本属于我的大高凳的一条腿锯到只剩下一层表皮连着。那天中午,母亲烧的是青菜饭,先端上的是我和父亲的饭碗。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吃饭,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却又希望发生些什么。母亲端着她的大碗,坐在大高凳上,手中的碗照样举得高高的,依然吃得有滋有味——我的计划落空了,她并没有从大高凳上摔下来。
我偷偷把脚伸到母亲的大高凳旁,希望把那条断腿给弄下来,偏偏够不着,未能如愿。我故意把筷子掉到地上,趁拾筷子之际,脚用力一蹬,“咔擦”一下,全神吃饭的母亲根本不会想到凳腿会断,“哎哟”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碗没碎,母亲摔下来的时候尽力保护着它,但碗里的青菜撒了一地、母亲的衣服、脖子上都沾上了——母亲的碗里全是青黄的菜,仅是菜叶上沾些米粒。平时被我认为是难以下咽的米粒,在那一刻,在青黄的菜叶上,却显得那么的生动,又是那么的珍贵!
我终于明白,母亲坐得那么高,碗端得那么高,是害怕我看见她碗里枯黄的青菜,她把大米饭留给了我和父亲!也就在那天,就在母亲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在父亲举起手来准备打我屁股的时候,无比羞愧的我扑在了母亲怀里,喊出了我的第一声、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妈妈……”
(作者:程默,选自《在母亲的温柔中行走》,有删改)
第一次见到母亲,“我”把敌意的目光送给她的原因是 。
毒透:
忐忑不安:
①我则被安排在一个矮凳上,刚好够着大方桌。(从一个“则”字,你读到了什么?)
②平时被我认为是难以下咽的米粒,在那一刻,在青黄的菜叶上,却显得那么的生动,又是那么的珍贵!(为什么“我”认为难以下咽的米粒在此时显得生动、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