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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2023高三上·金华月考)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树会记住许多事

    刘亮程

    如果我们忘了在这地方生活了多少年,只要锯开一棵树,院墙角上或房后面那几棵都行,数数上面的圈就大致清楚了。

    树会记住许多事。

    其他东西也记事,却不可靠。譬如路,会丢掉人的脚印,会分岔,把人引向歧途。人本身又会遗忘许多人和事。当人真的遗忘了那些人和事,人能去问谁呢。

    问风。

    风从不记得那年秋天顺风走远的那个人。也不会在意它刮到天上飘远的一块红头巾,最后落到哪里。风在哪停住哪就会落下一堆东西。我们丢掉找不见的东西,大都让风挪移了位置。有些多年后被另一场相反的风刮回来,面目全非躺在墙根,像做了一场梦。有些在昏天暗地的大风中飘过村子,越走越远,再也回不到村里。

    树从不胡乱走动。几十年、上百年前的那棵榆树,还在老地方站着。我们走了又回来,担心墙会倒塌,房顶被风掀翻卷走,人和牲畜四散迷失,我们把家安在大树底下,房前屋后栽许多树让它快快长大。

    树是一场朝天刮的风。刮得慢极了。能看见那些枝叶挨挨挤挤向天上涌,都踏出了路,走出了各种声音。在人的一辈子里,能看见一场风刮到头,停住。像一辆奔跑的马车,甩掉轮子,车体散架,货物坠落一地,最后马扑倒在尘土里,伸长脖子喘几口粗气,然后死去。谁也看不见马车夫在哪里。

    风刮到头是一场风的空。

    树在天地间丢了东西。

    哥,你到地下去找,我向天上找。

    树的根和干朝相反方向走了,它们分手的地方坐着我们一家人。父亲背靠树干,母亲坐在小板凳上,儿女们蹲在地上或木头上。刚吃过饭,还要喝一碗水。水喝完还要再坐一阵。院门半开着,看见路上过来过去几个人、几头牛。也不知树根在地下找到什么。我们天天往树上看,似乎看见那些忙碌的枝枝叶叶没找见什么。

    找到了它就会喊,把走远的树根喊回来。

    父亲,你到土里去找,我们在地上找。

    我们家要是一棵树,先父下葬时我就可以说这句话了。我们也会像一棵树一样,伸出所有的枝枝叶叶去找,伸到空中一把一把抓那些多得没人要的阳光和雨,捉那些闲得打盹的云,还有鸟叫和虫鸣,抓回来再一把一把扔掉。不是我要找的,不是的。

    我们找到天空就喊你,父亲。找到一滴水一束阳光就叫你,父亲。我们要找什么。

    多少年之后我才知道,我们真正要找的,再也找不回来的,是此时此刻的全部生活。它消失了,又正在被遗忘。

    那根躺在墙根的干木头是否已将它昔年的繁枝茂叶全部遗忘。我走了,我会记起一生中更加细微的生活情景,我会找到早年落到地上没看见的一根针,记起早年贪玩没留意的半句话、一个眼神。当我回过头去,我对生存便有了更加细微的热爱与耐心。如果我忘了些什么,匆忙中疏忽了曾经落在头顶的一滴雨、掠过耳畔的一缕风,院子里那棵老榆树就会提醒我。有一棵大榆树靠在背上(就像父亲那时靠着它一样),天地间还有哪些事情想不清楚呢。

    我八岁那年,母亲随手挂在树枝上的一个筐,已经随树长得够不着。我十一岁那年秋天,父亲从地里捡回一捆麦子,放在地上怕鸡叼吃,就顺手夹在树杈上,这个树杈也已将那捆麦子举过房顶,举到了半空中。这期间我们似乎远离了生活,再没顾上拿下那个筐,取下那捆麦子。它一年一年缓缓升向天空的时候,我们似乎从没看见。

    现在那捆原本金黄的麦子已经发灰,麦穗早被鸟啄空。那个筐里或许盛着半筐干红辣皮、几个苞谷棒子,筐沿满是斑白鸟粪,估计里面早已空空的了。

    我们竟然有过这样富裕漫长的年月,让一棵树举着沉甸甸的一捆麦子和半筐干红辣皮,一直举过房顶,举到半空喂鸟吃。

    “我们早就富裕得把好东西往天上扔了。”

    许多年后的一个早春。午后,树还没长出叶子。我们一家人坐在树下喝芭谷糊糊。白面在一个月前就吃完了。芭谷面也余下不多,下午饭只能喝点糊糊。喝完了碗还端着,要愣愣地坐好一会儿,似乎饭没吃完,还应该再吃点什么,却什么都没有了。一家人像在想着什么,又像啥都不想,脑子空空地呆坐着。

    大哥仰着头,说了一句话。

    我们全仰起头,这才看见夹在树杈上的一捆麦子和挂在树枝上的那个筐。

    如果树也忘了那些事,它便早早地变成了一根干木头。

    “回来吧,别找了,啥都没有。”

    树根在地下喊那些枝和叶子。它们听见了,就往回走。先是叶子,一年一年地往回赶,叶子全走光了,枝杈便枯站在那里,像一截没人走的路。枝杈也站不了多久。人不会让一棵死树长时间站在那里。它早站累了,把它放倒,可它已经躺不平,身躯弯扭得只适合立在空气中。我们怕它滚动,一头垫半截土块,中间也用土块堰住。等过段时间,消闲了再把树根挖出来,和躯干放在一起,如果它们有话要说,日子长着呢。一根木头随便往哪一扔就是几十年光景。这期间我们会看见木头张开许多口子,离近了能听见木头开口的声音。木头开一次口,说一句话。等到全身开满口子,木头就没话可说了。我们过去踢一脚,敲两下,声音空空的。根也好,干也罢,里面都没啥东西了。即便无话可说,也得面对面呆着。一个榆木疙瘩,一截歪扭树干,除非修整院子时会动一动,也许还会绕过去。谁会管它呢。在它身下是厚厚的这个秋天、很多个秋天的叶子。在它旁边是我们一家人、牲畜。或许已经是另一户人。

    (有删改)

    1. (1)  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 . “路,会丢掉人的脚印,会分岔,把人引向歧途”运用拟人的手法写出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忘却很多事情,这与树“会记住”形成鲜明对比。 B . 文中多次描写挂在树上的筐,写出了作者对往昔岁月的回忆和怀念,流露出时间流逝、物是人非的伤感,温情中夹杂着淡淡的苦涩。 C . “树是一场朝天刮的风。刮得慢极了。能看见那些枝叶挨挨挤挤向天上涌,都踏出了路”形象地写出了一棵树从生长到生命逐渐丰盈的过程。 D . “风刮到头是一场风的空”“树在天地间丢了东西”“找到了它就会喊,把走远的树根喊回来”等跳跃性的句子看似含蓄优美,实则关联性弱。
    2. (2)  下列对文本中相关内容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 . 文章语言通俗质朴,不少地方使用了口语,乡土气息浓郁。如“苞谷棒子”“苞谷糊糊”等生活化的语言使人很有亲切感。 B . 文章运用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使得语言生动形象。“捉那些闲得打盹的云”运用拟人手法生动地写出往日时光的悠闲美好。 C . 文中多次写到“找”,描写一家人坐在树下吃饭的情景,平凡中蕴含着温馨,回应“我”要“找”的是温暖永恒的精神追求。 D . 本文赋予各种事物以生命,树的“记住”归根结底是人的“记住”,文章通过树传达出对生活、自然、生命的深刻理解,形散神聚。
    3. (3)  刘亮程散文中多次写到“路”和“树”,比如,他在《一条土路》中写道:“每个村庄都用一条土路与外面世界保持着坑坑洼洼的单线联系,其余的路只通向自己。”“人的影子一晃就不见了,生命像根没咋用便短得抓不住的铅笔。这些总能走到头的路,让人的一辈子变得多么狭促而具体。”请结合本文,谈谈你对“路”和“树”的理解。
    4. (4)  冯至在《一个消逝了的山村》(选择性必修下册)的结尾说:“两三年来,这一切,给我的生命许多滋养。但我相信它们也曾以同样的坦白和恩惠对待那消逝了的村庄。这些风物,好像至今还在述说它的运命。在风雨如晦的时刻,我踏着那村里的人们也踏过的土地,觉得彼此相隔虽然将及一世纪,但在生命的深处,却和他们有着意味不尽的关联。”请结合本文,谈谈你对这段话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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