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空灵,是中国艺术追求的崇高境界,也是中国艺术的重要范畴。在西方没有这样相似的美学观念,这是东方民族独特的美学思想。中国艺术追求的境界如高山大川之间的一朵幽兰,它似有若无,无人注意,自在开放。这样的美淡而悠长,空而海涵,小而永恒,其最大的妙处在于:它在“空”中增加人们玩味的空间,在于其空灵中的实有,静穆中的崇高。
中国人认为天地自然都由一气化生,面对气化流荡的世界,他们发现了虚实的奥秘,发现了“有形但为无形造”的哲学原理。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结合。在虚实二者之间,中国艺术对虚更为重视,唯有虚,才能给欣赏者提供“对物象产生距离”的载体,在赏画、读诗、游园中获得空灵的美的享受。
“计白当黑”“无画处皆成妙境”,欣赏中国画,不仅要看画在画面上的,而且要看不在画面上的东西,通过画面的有限形式,想象到无形的世界。诗也如此,诗要沉着,更要空灵,沉着与空灵并重,才会有悠然的韵味;诗要有言外之意,意外之韵,含不尽之意如在言外。在中国园林艺术中,虚空的世界永远在造园和品园者心中存在着,他们得诗画“空”之精髓,故有灵气往来。
中国园林创造就是引一湾溪水,置几片假山,来引领一个虚空的世界,创造一个灵动的空间。我们目之所见的世界,在虚空的氤氲中显示出意义。如果赏园者只是停留在视觉观察中,就有可能错失小园中所包裹的万般景致。在中国园林中,假山不是山,却有山的巍峨;溪涧不是海,却有大海的渊深。回廊是狭窄的,它却可以引领人走向宇宙纵深;小桥曲折,却将人度向另外一个世界。至于云墙偎依着篱落,曲曲地在丛树中逶迤,真把人的心牵向更远。
亭在园林中有着独有的地位,园林无水不活,也可以说,因无亭不灵。亭子是实用的,它可以供人休憩。亭子又在园林中起到收摄众景的作用,松散的景物,往往通过亭子的收摄成为一个整体。而更重要的是,亭子是为人的心灵所特别设立的景现,古人所说的"江山无限景,都聚一亭中”“惟有此亭无一物,坐观万景得天全”,就是就此而言的。因为它“空”,所以它“有”;"空"通过我们的心灵变成了一个蕴涵丰富的世界。
(摘编自朱良志《曲院风荷·空山》)
材料二:
艺术心灵的诞生,在人生忘我的一刹那,即美学上所谓“静照”。静照的起点在于空诸一切,心无挂碍,和世务暂时绝缘。这时静观万象,万象如在镜中,光明莹洁,而各得其所,呈现着它们各自充实的、内在的、自由的生命,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苏东坡诗云:“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空明的觉心,容纳着万境,万境浸入人的生命,染上了人的性灵,所以周济说:“初学词求空,空则灵气往来。”灵气往来是物象呈现着灵魂生命的时候,是美感诞生的时候。
所以美感的养成在于能空,对物象造成距离,使自己不沾不滞,物象得以孤立绝缘,自成境界。舞台的帘幕,图画的框廓,雕像的石座,建筑的台阶、栏干,诗的节奏、韵脚等,都是在距离化、间隔化条件下诞生的美景,一如李商隐词:“画檐簪柳碧如城,一帘风雨里,过清明。”
风风雨雨是造成间隔化的好条件,一片烟水迷离的景象是诗境。然而这还是依靠外界物质条件造成的“隔”。更重要的还是心灵内部方面的“空”,精神的淡泊,是艺术空灵化的基本条件。欧阳修说得最好:“萧条淡泊,此难画之意,画家得之,览者未必识也。故飞动迟速,意浅之物易见,而闲和严静,趣远之心难形。”萧条淡泊,闲和严静,是艺术人格的心襟气象。这心襟、这气象能令人“事外有远致”,艺术上的神韵油然而生。
(摘编自宗白华《论文艺的空灵与充实》)
材料三:
众人说着,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烂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青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贾政与诸人上了亭子,倚栏坐了,因问:“诸公以何题此?”……宝玉道:“有用 ‘泻玉'二字,则莫若 ‘沁芳'二字,岂不新雅?”贾政拈髯点头不语。众人都忙迎合,赞宝玉才情不凡。贾政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对联来。”宝玉听说,立于亭上,四顾一望,便机上心来,乃念道: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贾政听了,点头微笑。众人先称赞不已。
(节选自《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怡红院迷路探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