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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2023高三上·邢台期中) 现代文阅读Ⅰ

    自五千年前的仰韶文化晚期以来,黄河中下游静态的部落生活渐被战乱、征服和群体杀戮打破,华夏旧(早期)文明与国家由此产生。从孕育到成熟,华夏旧文明跨越两千年。和同期的其他古代人类文明一样,它们都属于神权与王权合一、宗教主导的社会。如果一直延续下去,历史将充斥族群壁垒、杀戮与献祭。

    但周灭商后,以杀戮和人祭为特色的华夏旧文明戛然而止,取代它的,是周公营造的新华夏文明。周公消灭了旧华夏文明及其相关记忆,打破了族群血缘壁垒,让尘世生活远离宗教和鬼神世界,不再把人类族群的差异看作神创的贵贱之别。这是华夏文明最彻底的一次自我否定与重生。在三千年前的古人类文明中,只有华夏文明独自走出了神权的掌控,成为一个“异类”。这是一种过于早熟的世俗文明,一直持续到今日。

    使华夏文明突然转向的根源,是周公一代人无法言说的恐惧,就像武王姬发的惊梦。他们可能都在殷都生活过,不仅目睹了商人的血腥献祭,甚至包括兄长伯邑考的惨死。恐惧使武王更加依赖人祭宗教,而周公则极端憎恨人祭宗教,势必将其彻底灭绝。这是兄弟二人截然不同的解脱路径。

    后世人对周公的认识,有事功和制度文化两方面:事功,主要是周公辅佐成王、平定三监之乱,为西周王朝奠定开局;制度文化,主要是周公“制礼作乐”,确立西周的政体,包括诸侯列国分封格局和贵族等级制度。在考古发现商朝的遗址与人祭文化之前,人们对周公的理解只能达到这种程度。

    但事实上,周公最重要的工作是消灭商人的人祭宗教,以及与之配套的弱肉强食的宗教价值体系。他不仅阻止了周人模仿和继承这种宗教文化,也在殷商遗民和东夷族群中根除了它。尤其关键的是,周公还抹除了与商朝人祭有关的记忆,甚至也隐藏了自己禁绝人祭行为的种种举措。这是为防止人祭宗教的死灰复燃和卷土重来,也是为掩盖周人曾为商朝捕俘人牲的那段不光彩的历史

    为了填补人祭宗教退场造成的真空,周公发展出了一套新的历史叙事、道德体系和宗教理念。这主要体现在《尚书》的几篇诰命中:

    一、淡化商人对“帝”的崇拜。在商朝末期,“帝”已经和商王身份重叠,商王具有“帝”的神性。但周灭商后,王已经不能身兼“帝”之名号,对周人来说,帝在高高的天庭之上,不会化身为世间凡人。

    二、为减少神界对现实的干预,周公会尽量用“天”的概念来代替“帝”,因此,天帝发布的命令(“帝命”)变成了含糊的“天命”。

    天命的观念在后来的中国一直存在,但人们已经忘记了它的缘起。“天”无形无象,无言无行,不容易被赋予拟人化的个性。在《诗经》里,天帝曾频频给文王下达命令,如命令文王攻打崇国,武王灭商据说也是来自天帝的意旨,但后世周王已经无法接收神界的具体指示,所以改称为“天命”后,它变成了一种更为抽象的、近乎隐喻的道德规训。

    当然,周公时代还不可能有科学主义的无神论认知,神界即使被放置得比较远,也不会和王朝政治完全绝缘。比如,西周的王就被称为“天子”,也就是天的儿子,而这是连商代甲骨文也没有的词,但无论怎样,“天”还是过于含糊,周人及其以后的历代王朝从未给“天子”增加更具体的神性定义与功能。即便秦始皇使用“皇帝”尊号,其直观用意也是强调自己和六国之王的不同,虽有强调王者尊贵的这一层神性之意,但也使“帝”落入凡尘,并不比“天子”概念更神秘。

    三、周公宣称,王者应当爱民、德治和勤勉,这样才会受到“天命”青睐,长寿享国;如果王者残暴对待庶民和小人,天命就会转移到更有德的候选君王身上,从而改朝换代。本质上,周公的这样一种“政治—道德”体系是一种“性善论”的社会模型,回避了统治者对民众的征敛和暴力统治,认为王者的使命是护佑和教化万民,进而把道德伦理推进到一切人群中。

    因为周公掐断了神对人间的直接干预,这意味着华夏世界不会再有主导性宗教,以神的名义颁布的道德律条(如摩西十诫、佛家五戒)也无从产生,所以周人必须另行寻找一套用于世俗生活的道德原则。这种世俗道德的原理,是“推己及人”,也就是把自己放在他人的位置上考虑,从而决定自己对待他人的方式。

    在《诗经·小雅》中有一首《巧言》:“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翻译为白话就是,世间的伟大秩序啊,是古代圣人规划的;别人心里怎么考虑的,我设身处地想一下也就知道了。

    再到春秋晚期,孔子则用了一个字来定义人和人之间的道德标准,这便是“仁”。他的学生樊迟问他仁的含义,孔子曰:“爱人。”(《论语·颜渊》)而实现仁爱的方法,则是“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卫灵公》)人类的一切道德原则和行为规范,都可以从这八个字推导出来。所以,孔子从不教育学生们不许杀人,不许偷抢……因为这都已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则里了。

    周公在事实上扭转了历史进程,改变了人们的认知;孔子则把一切文本成果汇总起来,形成“六经”经典,传递给后世。华夏文明的源头就是如此,再无其他。

    可以说,“六经”是截至孔子时代的符合周公精神的华夏世界社会历史知识的总集,不仅是儒家学派的基石,也是传统时代的人们了解商周及更早时代的几乎唯一信息源。换句话说,“六经”决定了华夏新文明独有的内核与特质,是华夏新文明的源代码。

    概而言之,周公时代变革的最大结果,是神权退场,这让中国的文化过于“早熟”;战国时代变革的最大结果,是贵族退场,这让中国的政治过于“早熟”。而在其他诸人类文明中,神权和贵族政治的退场,都发生在公元1500年之后的所谓近现代时期。

    周公和孔子的努力维持了两三千年,直到考古学家的铲子挖出夏、商遗址,被“六经”等古文献掩盖和误读的历史真实,才得到重新诠释与复原。

    我们被考古学改变的认知,不只是夏商。

    (摘编自李硕《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

    [注]①周人本为商人附庸,与羌人同族,却不得不为商王大批量捕猎羌人,用作祭祀的人牲。后来姬昌(文王)自己的儿子伯邑考也被纣王献祭。②李硕认为,虽然孔子是鲁国人,但他的祖先出自宋国国君家族,是商人后裔。孔子后来从事文献整理与学术工作,极有可能发现了周公一心想要隐藏的前朝人祭秘密。一则出于对周公灭商后未对商人施行杀祭的感激;二则也源于对残忍的献祭行为的本能抗拒,所以愿意秉承周公的精神,不遗余力宣扬仁德。

    1. (1) 下列对原文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 . 华夏早期文明与国家产生在仰韶文化晚期之后,这与当时战乱、征服和群体杀戮的社会背景不无关系。 B . 武王与周公因有着无法言说的恐惧,所以他们不管是依赖人祭还是灭绝人祭,其本质都是为了解脱。 C . 最高统治者称谓从“天帝”到“天子”,而“帝命”随之变成了“天命”,这是周公为了减少神界对现实干预的结果。 D . 中华文明与其他诸人类文明相比,在文化、政治上具有典型的“早熟”特征,是一个“异类”,这里既包含作者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也有深沉的惋惜之意。
    2. (2) 根据原文内容,下列说法正确的一项是( )
      A . 神权王权合一势必带来族群壁垒、杀戮与献祭等行为,如果让尘世生活远离宗教和鬼神世界,破除神创迷信,各种惨无人道的行为也能得以消除。 B . 后世人对周公的认识有局限,一则因为考古发现的第一手资料有限,二则也是周公为了掩盖周人捕俘人牲的历史而刻意隐瞒的结果。 C . 文中用大量篇幅来阐述《尚书》中的几篇诰命,主要为了证明周公建立新的宗教价值体系以根除人祭的族群记忆的观点。 D . 被误读几千年的历史即便因考古而得以复原,也不能说周公和孔子的努力白费了,因“六经”而重塑的华夏新文明滋养了一代代华夏民族的精神气质。
    3. (3) 下列选项,最适合作为论据来支撑文中“推己及人”理念的一项是( )
      A . 周文王根据占卜的结果,服从天帝的指令,攻打崇国,并在此建都。 B . 灭商之后,武王计划将商人押解到洛邑屠杀祭天,但周公不同意,而是主张掐断天帝对人间的干预,彻底废除人祭,建立新的人间秩序。 C . “泓之战”中,宋襄公为自己“不鼓不成列”(不对没列好队的敌军开战)辩护:“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 D . 春秋时期有制作陶人俑随葬和埋入祭祀坑的习俗,结果遭到孔子的诅咒:“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4. (4) 周人将灭商的叛乱事业称为“翦商”。历史学者李硕认为,周人翦商大业的所有行动都与商人的人祭文化脱不开干系。请根据文本分条概括其理由。
    5. (5) 《翦商》从考古的角度提醒我们,“文明并不是顺水推舟、随潮而至,而是需要每个人去靠近、维系”。请结合文本谈谈对这句话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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