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文学典型是文学形象的高级形态之一,除具有一般文学形象的特征之外,还比一般文学形象更富于艺术魅力。马克思赞扬希腊神话时说,它们“仍然能够给我们以艺术享受,而且就某方面说还是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因而“显示出永久的魅力”。显然,富于艺术魅力,也是马克思主义典型观的应有之义。
确实,凡是在文学史上可以称为典型的文学形象,都具有永恒的艺术魅力。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从西方演到东方,至今仍然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阿Q已从东方步入西方,《三国演义》在国外引起轰动,林黛玉已从古代“活”到现代,文学典型总是这样超越时空而富于永久的艺术魅力。
艺术魅力是一个模糊性概念,这是文学作品的诸种审美素质衍生出来的综合性审美效应,或者说是文学作品总体审美效果,它在文学典型上更为集中地表现出来。文学典型的艺术魅力,应当是来自性格显示的一种生命的魅力。
首先,这种“生命的魅力”在于典型人物的生命所呈现的斑斓色彩,即性格的丰富与多彩。例如,《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她多彩的性格既有聪慧过人的、向往着美好爱情的少女之心,又有诗意充盈的、向往着自由和舒展个性的诗人之心,还有一颗超凡脱俗的、孤独自傲的富于东方文化特色的士子之心。然而,世俗环境便给这颗心打上了社会的和时代的烙印。这使她既有贵族少女的孤僻、乖张,又有着世俗女子的软弱和小性儿,使她的叛逆和反抗多存在于心灵的领域,并很难冲破封建礼救的规范,因而只能是无济于事的仅以眼泪和生命相拼的反抗,然而,林黛玉心灵的这一面,从艺术上看,无疑又增添了她的性格的悲剧美,其性格中世俗性与非世俗性的矛盾,拓展了生命的张力,更显得有血有肉丰富多彩,而具有无穷的艺术魅力。
其实,林黛玉性格和生命所呈现的斑斓色彩,正是典型塑造艺术追求的一种合乎规律的表现。18世纪以前,典型的塑造一般还是类型化的,人物的性格往往是单色调的,而到了19世纪,随着西方现实主义达到高潮,人物性格的描写也由简单到复杂,像列夫·托尔斯泰的作品那样,使人物性格从心灵到行动都得到了多层次、多侧面的展现。安娜·卡列尼娜的性格描写,展现了女人——这一上帝的杰作所包含的母性、妻性、女儿性的全部意蕴的丰美及其生命的奇光异彩。
其次,典型性格的艺术魅力更来自它所显示的灵魂的深度。黑格尔说:“一个艺术家的地位愈高,他也就愈深刻地表现出心情和灵魂的深度。”这种心情和灵魂的深度却不是一望可知的,而是“要靠艺术家浸沉到外在和内在世界里去深入探索才能认识到”。因此,所谓“灵魂的深度”,应是作家艺术家的慧眼所在,是他们超越群侪的标志,更是文学典型的必备品格,不仅表现在符合历史真实的尺度上,而且还表现在从典型人物灵魂里所折射出的作家人格的真诚里。
因此,文学典型就是这样一种以独特的个别去显现普遍性人物的形象,其性格的丰富性和灵魂的深度,使得这种和人类自身一样的生命形式、更具有艺术魅力。
(摘编自童庆炳《文学典型的艺术魅力》)
材料二:
塑造典型人物形象是文艺创作的重要任务,也是文艺繁荣发展、与时俱进的重要标志。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典型人物所达到的高度,就是文艺作品的高度,也是时代的艺术高度。只有创作出典型人物,文艺作品才能有吸引力、感染力、生命力”。
文艺史反复证明,典型人物必须以艺术的、审美的方式深刻体察和把握人物及其具体现实环境,否则就会“把个人变成时代精神的单纯的传声筒”。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炎,这是典型人物常塑常新的根由所在。典型人物表现美,不应仅是内容或题材意义上的,也应是形式或文体意义上的。审美趣味的变化,呼唤艺术家自觉以新的文体完成新典型的塑造。塑造新时代典型的过程,是体现时代之美、生活之美、人性之美,实现新表达的过程。
当前,民族英雄、革命英烈、共和国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获得者,越来越受到尊敬和推崇,他们不仅体现时代精神高度和民族文化风骨,而且标示了社会潮流的进步方向。英雄楷模转化为典型人物,能更牢固地镌刻在民族乃至人类的精神史册上。在这方面,文艺工作者应当切实担负起典型塑造的责任。只有坚持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以典型的高度标识创作的提升,文艺发展才能真正匹配时代的高度。
(摘编自胡一峰《塑造典型人物,为时代传神写照》)
材料三: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珮;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稍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姊妹都忙告诉他道: “这是琏嫂子。”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贯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又见二舅母问他: “月钱放过了不曾?”熙凤道: “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 “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 “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 “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节选自曹雪芹《红楼梦》第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