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20世纪重要的英语诗人奥登,在评论叶芝时说过一句著名的话:“疯狂的爱尔兰驱策你进入诗歌。”仔细思量,这里的爱尔兰,应该不但指叶芝的地域意义上的祖国,更主要指文化意义上的故乡。
奥登的话揭示了文化的强大制约力。对于一个作家,他接受制约的方式,以及他的作品对读者的影响,都依赖于语言——准确地讲,是他使用的母语。一种语言的最高成就,它的节奏和韵律,幽微和曲折,它的本质和秘密,也是通过最优秀的作家作品体现的。在俄语,是普希金、托尔斯泰,英语世界不能忘记莎士比亚和哈代,而在汉语的天空,最亮的星辰是屈原和李白,是曹雪芹和鲁迅。
一位作家,他从写作中获得的幸福感,首先应该是他确信,有人分担他的思想和情感,他的喃喃自语正被千万只同一种语言的耳朵倾听。共同的生存境遇,让他和他的读者明白什么样的话语和声音连着最深的疼痛。而共同的文化背景,则使他们更能够听得出哪是正色厉声,哪是弦外之音,哪些静默不亚于洪钟大吕,哪些笑声其实是变形的哽咽。他与他们之间不需要解释,相比条陈缕述,更多的是相视莫逆。
因此,一个优秀的作家,首先必定是为他的同胞而写作,以赢得他们的赞誉为目标,此外的其他动机都是可疑的。尽管今天的信息高速公路已将全球连成一个村庄,但面对不同的文化背景,有些深处的东西仍然无法转译,无法获得对等的理解。它们涉及一个民族的集体意识、一种文化的深层编码,它们被封存在母语里,对一些人会敞开,对其余人却长久缄默。我们如何使外国人懂得为什么“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取材于彭程的相关文章)
材料二
从本质上说,语言文字就是特定的社团人群的生活方式,是一个特定群体内部成员之间、内部与外部之间关于如何联络、思维和识别等等的操作系统。可以说,人类既生活在物质的世界中,也生活在语言的世界中,历史上曾出现不少因语言而造成的人与人、族群与族群之间的矛盾冲突。
在异国他乡,几句母语或家乡话,会使两个陌生人倍感亲近,“乡音无改”也只是表明“我”仍然属于原来的那个群体,母语情结往往和民族认同、文化认同联系着。许多时候,人们关注的不是说了什么,而是用哪种语言方式说,这就是语言的身份识别功能、语言的“图腾效应”。一位海外的中国诗人说,每当他听到“碧海”“沧桑”“江湖”这些汉语独有的词汇时,都会莫名地激动,甚至落泪。
语言是有民族性的。不同民族的思维有不同之处,而不是像一般人所认为的,人类的思维都是相同的。了解一个群体或民族,首先要了解它的语言,学习它的语言,并且最好是“地道得不露蛛丝马迹”。这其实是在要求,遵从这种语言的思维习惯,甚至还要学习和遵守这种语言的语言习俗等。如果不了解中国人的整体思维特点,就很难理解“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句话背后的贬义。不同语言所体现的审美趣味和审美心理也大不相同,像德语等西方语言,在表达上通常更加直接明确,而中文则更为含蓄多义。
(取材于肖贤彬等的相关文章)
材料三
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认为“想象一种语言,就是想象一种生活方式”,也就是说,民族生活的所有信息都积淀在民族的语言中。
语言和人的关系,就像云和天的关系,是如此牢固,只要人的生命得以延续,语言的生命就不会断绝,而只要语言的生命的种子还存活着,民族生活及其精神文化的传统就会一直延续下去。中华文明能够延绵五千多年,成为人类历史上至今未曾中断的灿烂文明,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拥有统一的语言文字。书同文、语同音,方能心相通、情相融。
因此语言的意义绝不止于为人们提供单纯交流的“工具”,它还从根本上使得交流中的人们的存在成为可能——语言不仅使人们在空间中的存在成为可能,即不仅是一个社会得以凝聚的神秘的黏合剂,它还使人们在时间中的存在成为可能。只要有语言,人们就不会在时间的长河中迷失自己,因为当人们要在时间中确认自己的时候,最先给他凭借的,就是语言。语言是人走不出去的生存的极限,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自己的母语中迷失。
传统文化的生命,有赖于语言文字的生命。语言如果“转向”了,扎根于这种语言的传统必然也要跟着“转向”。在全球化的今天,我们决不能仅从技能层面谈论如何提高汉语修养,更要把尊重、敬畏、护卫、热爱母语作为一种文化意识和精神责任来看待。
(取材于郜元宝等的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