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与猫
简默
①去临清的头天傍晚,豆包不见了。
②豆包是一只布偶猫,它喜欢黏人,黏如盘中豆包。我第一次与她照面,便它她黏上了,我脱口叫她“豆包”。从此,豆包豆包的呼唤声在我家热闹地响成一片。
③吃饭前,我拎了一袋垃圾开门放在门口,豆包像一道白色闪电,在门合上的那一刹那,嗖地窜了出去。可笑的是,我竟然毫无察觉。妻子开门进来。豆包平常总是 一个箭步地冲到门口,迎接主人,而此时却不见它的踪影。我遍寻它爱待的角落无果;妻子不相信地又到处找了一遍,仍然没找到。我在家中坐立不宁,反复寻它平时爱鼾睡的几处“卧榻”,又趴在地板上,掀开床罩,查看床下,均一无所获。我绝望地拧开门,冲着楼梯,豆包豆包地唤了几声,它仿佛从天而降,自楼上一溜烟地径直冲入屋内。豆包豆包的呼唤声夹杂着惊喜和兴奋,重新在我家响起。
④豆包的失而复回,让我第二天心无牵挂地来到临清。第一次知道临清,是因为狮猫,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世上有猫姓狮。那时候,我在黔南山区沙包堡镇上,喜欢满地捡烟标,一张张地展平后,折叠成窄窄的长条形,像一条小船,与小伙伴们在水泥地上打着玩。其中有一种狮猫烟标,印着“国营临清卷烟厂出品”,于是我便记下了临清。其实我与临清还另有缘分:千年大运河自源头,经临清,流过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可以说我的这趟临清之行是溯河向上,寻源觅踪。在我的童年,总有一些记忆像种子撒在处女地上,一张大人巴掌大小的狮猫烟标让我与临清这座运河上漂来的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从家中的豆包到隐匿于临清各个角落的狮猫,我说我是因为与狮猫的缘分而来到临清的,同时又是从中年的下游溯河追寻我的童年。
⑤同行的作家张炜老师是狂热的爱猫人,他精心养了一只名唤融融的布偶猫,并以自己与融融相处相知的经历创作了小说《爱的川流不息》,打动了无数读者。后来,他通过微信发我了几张融融的照片,融融的憨态和萌样同样惹我怜爱,我也发他几张豆包的照片,他回复可爱。两只猫携着川流不息的爱,一下子拉近了两颗爱猫的心灵。
⑥我想起许多年前去探望冰心先生,先生临窗端坐,在读《庄子》。那只唤作阿咪的大白猫温顺地依偎在先生身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仿佛是她忠贞不渝的恋人。这便是文人与猫和谐共处的生动情景。在临清季羡林先生的纪念馆中,我也看见了相同的一幕:季羡林先生端坐案前,案上摆满各种书和稿纸,一只大白猫努力探直身子,眼睛炯炯地正视前方,头朝书案,一条腿踩着稿纸,尾巴搭在季羡林先生头上,季羡林先生蜷起右胳膊支撑着白猫的身体。即使是季羡林先生仰靠在藤椅上睡着了,也少不了大白猫的身影,依然是这只大白猫,还有一只狸猫,他们一呼一应,大白猫趴向季羡林先生胳膊,狸猫卧在季羡林先生腿上,各朝各的方向与季羡林先生同睡,而季羡林先生双手轻放在藤椅的扶手间,像是向内圈成摇篮,将它俩揽入怀中。好一幅《三睡图》!这俩猫大概就是季羡林先生笔下的咪咪和虎子。此刻,他俩亲昵地陪伴着季羡林先生。我不知道季羡林先生的咪咪最后的归宿,但冰心先生的阿咪相伴冰心先生走到人生尽头,也追随冰心先生的背影走了,继续与先生在另一个世界长相厮守。在冰心文学馆中,阿咪标本摆放在书桌一角,这是它最爱待的位置,也是它与冰心先生相依相伴的全部世界。
⑦在临清,我听朋友讲着有关狮猫的趣闻轶事,却没看过一只活蹦乱跳的狮猫。我想,不是它离我太远,我感觉它就在我的身边,在我的左邻右舍的家中,隔着门窗和围墙,我能够听见它发出的呼噜呼噜的声音,也能够捕捉到它隐隐约约的气息。如果说岁月是一条河,童年在上游,中年在下游,此时顺流或逆流漂过的一定是陪伴和见证我一天一天成长的狮猫。
⑧写到这,豆包调皮地跃上了我的书桌,躺在电脑键盘上,不肯起身了。它以这种撒娇的方式责怪我光顾得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冷淡和忽略了它。每一只猫都是一个世界,它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洋溢着可爱。直至有一天,我惊奇地发现,不知不觉地,它们已经成了我的亲人,或者说是我家的一分子。它们与我们朝夕相处,各有各的活法,独立保持着彼此的喜怒哀乐,自由自在地活着。它们教会了我许多,渐渐地,我被岁月磨砺得坚硬和世故的心,重新像坚冰被春风吹化了,我的记忆也变得温柔起来。
豆包:黏人、调皮
融融:①
阿咪:②
咪咪和虎子: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