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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在碗里的故乡
余继聪
自从搬进城里与我们一起生活后,母亲每次回故乡总是会带回一些故乡的土特产,一袋小白菜、土鸡蛋,一小坛腌菜,一块腊肉什么的,一家人就常常把故乡捧在碗里。
无论是半袋红薯,还是一把青葱、一把辣椒、一捆小白菜、三五个茄子洋瓜、一块腊肉,都会让我们全家高兴。吃饭的时候,一端起碗,甚至一进家门,闻到母亲带回来的新鲜蔬菜香甜的味道,妻子和孩子都会高兴地说,是故乡的味道。一端起碗,就把故乡捧在碗里,捧在手里了。那种新鲜香甜,那种亲切,几乎让我们流泪。有时甚至不舍得吃,不舍得咀嚼下咽,怕把故乡嚼化了。
母亲到城里来跟我们一起生活,是因为原本离城很遥远的故乡村庄被征占拆迁了,即将城市化。故乡沙溪河边一溜几个村,田地基本都被征占完了。家家户户的农具基本都送给深山里那些村庄的亲戚了,即便有些人家还舍不得送人和丢弃,还想珍藏,但是一旦住进统一规划的安置小区,也没地方放了。失地的故乡,失地的亲人们,长期难以适应,难以适从。每一个播种的节气来临,勤俭的亲人们还会按节气在路边种上几窝几簇辣椒茄子、葵花苞谷、芫荽香葱,播撒下一眼小白菜什么的。每一个节气来临,关节和骨头里,还会像春风来临、庄稼发芽一样,嘎嘣嘎嘣作响,总想拿起镰刀,扛起锄头,下地播种,总想扛起犁耙下地耕耘。
其实,以前老家村子的瓦房院落还没有拆除的时候,母亲每一次进城,买化肥,买农药,买农具,都会给我们送来故乡老家的蔬菜。这些蔬菜都是她和父亲自己栽种的,或是村里亲人们邻居家让她捎带给我的。只要母亲一进城来,家里就堆满了故乡的蔬菜,溢满了故乡的味道,一家人,就常常把故乡捧在碗里。
从我刚参加工作,到老家故乡的田地改建为蔬菜大棚以前,我吃的大米,都是父母亲送来的,都是故乡的稻谷碾的。从我刚参加工作,到讨媳妇、生儿子,我们城里这三口人吃的瓜果蔬菜,常常是故乡送来的。离开故乡,进城工作,这么二十多年了,故乡的亲人们、亲戚们,一直把我当故乡人,当自家人,每有收获,每有新鲜吃食,总不忘给我送些来,常常给我们送来故乡的味道。
其实,故乡的亲人们,许多都勤俭惯了,舍不得花钱坐车,而我的祖母、外婆、母亲、姨妈等都严重晕车,坐一次车,上吐下泻,就像大病一场,几天都难以恢复。每一次给我送大米来,父母亲都是趁天晴,骑三轮车,一路坑坑洼洼、艰难颠簸,烘烤辣日、汗流浃背而来。每一次独自给我送红薯苞谷等东西来,母亲都是用竹篾背箩或者花篮背,沉重而来,蹒跚而回。让她坐公交车到城郊,她往往舍不得花那五角钱或者一元钱。再说,母亲严重晕车,也不愿遭那个罪。姨妈给我送粮食瓜果蔬菜﹐也是如此。
搬进城里与我们一起生活以后,母亲又开始经营起菜地,在我们家阳台里,楼下的花圃里种植各种蔬菜。装水果的泡沫箱,母亲把它们直接变废为宝,装上泥土,放在阳台上,就成了母亲种菜的微型菜地。栽种一两棵茄子、番茄,或是一丛辣椒、香葱、芫荽。楼下的花圃,废弃多年了,无人管理,母亲翻挖出来一溜,晾晒几天,捡拾干净杂草,就开始播种小白菜﹐并像在老家故乡一样在菜地边栽种上一簇簇茄子、辣椒、青葱。
狭窄拥挤的小屋,又溢满了故乡的味道。一回到家,就看见阳台上摇曳着的辣椒茄子、芫荽小葱,闻到故乡的味道。母亲的微型菜园总让我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故乡老家,晚上睡觉,也好像还睡在故乡村子里、庄稼地、菜地边,一身的疲惫,满心的烦恼沮丧马上就被洗掉,云开雾散。
儿子上初三时,为了给儿子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我们三口搬离了嘈杂拥挤的教育小区,母亲仍然住在教育小区的老房子。那片教育小区,建于九十年代,房子面积都很小,最大的也只有七十多平米,我们家那一套房子更狭窄,是最小的户型,只有五十九平米。新住宅离教育小区老房子有三公里多,母亲从老家带回来瓜果蔬菜,或者她在教育小区阳台花圃里栽种的蔬菜可以采摘了,仍然会走着路来,一袋袋送到新房子给我们。我到教育小区去看她,她也会像我以前回到故乡老家一样,总是不忘在我离开时候,顺手从花圃菜地里采摘一袋蔬菜给我。看着这一颗颗水灵灵的小白菜,几枚红红的辣椒或是一把绿色的小葱,就会闻到满碗的清香,满碗都是恩情和感动。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但我常常把故乡捧在碗里,满碗都是新鲜香甜,满碗都是恩情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