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军毯(有删改)
马宇龙
①十天了,孙瑞斌的老父亲孙士田嘴里一直含混不清地说着:“冷,好冷啊。”孙瑞斌已经为他压上了两床被子,可父亲还是说冷啊,冷啊。父亲的眼睛总看向一边,孙瑞斌觉得父亲一定还有话说。他把耳朵贴在父亲的嘴边,只能听到几句含混不清的话。
②在一旁的妹妹一连串地问:“说什么了,爸说什么了?”孙瑞斌说:“听不大清楚,好像是‘黄河,冷啊,黄河,冷啊’。”妹妹说:“什么‘黄河’,你一定听错了。”孙瑞斌无奈地望着父亲的面孔,沮丧地说:“咱爸平时对你最好了,你自己听吧。你就算听不清,也比我懂他心思。”
③父亲是个老革命。可他这个老革命的儿子,没沾上父亲一丁点儿光。那年招干,父亲第一个就把他的名字划掉了,说他只有初中学历,当不得干部。面对父亲,孙瑞斌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
④妹妹从父亲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想法。父亲的眼神始终落在角落里的一个红漆柜子上。妹妹打开红漆斑驳的柜子,取出了一个老旧的毯子。往外拿的时候,那毯子分明有些僵,有些硬,不像是编织的,倒像一块破损的薄土坯。看到这个毯子,父亲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一星光亮:“冷,冷。它,暖,真暖。”他的嘴里吐出了新鲜的词语,僵硬了一年的胳膊也猛地抬了起来。
⑤孙瑞斌和妹妹都吃了一惊。
⑥八十八岁的父亲在卧床一年之后,脸上忽然泛出了红晕,眼睛里散发出奇异的光彩,仿佛毯子的突然亮相,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灵魂。接着,父亲说起话来,言语比之前清晰许多,让孙瑞斌大为惊讶。他终于想起来了,黄河,黄河,那真的是黄河。
⑦那是解放战争时的事了。那天,人民军队强渡黄河,作为民兵排长的孙士田带着民兵去帮忙。忽然天降大雨,6月里出现了罕见的低温。冷啊,真冷啊,只穿一件破烂褂子的孙士田站在木筏子上,嘴唇发紫,瑟瑟发抖,手中的橹桨越来越不听使唤。河水起起伏伏,他感觉头晕目眩,脚下一软,终于一头栽倒……就在这时,一双大手托住了他。他被放平,躺在了木筏子上。接着,一个毯子盖住了他。刺骨的冷渐渐被温暖代替,他就像是躺在火盆前,暖烘烘地睡去了。
⑧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自家的炕上,身上还盖着那个草绿色的毯子。妻子说,部队已经顺利渡河走了,一个战士把他背了回来,说他帮助部队渡河,三天三夜没合眼,也没吃一口饭,让他好好睡一觉。这条毯子是从敌人那缴获的,首长说送给他做个纪念。首长还说,他们忘不了乡亲们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他把毯子捧在怀里,埋怨妻子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你怎么不把我叫起来?更不该收人家的毯子,就算推辞不下,也该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那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妻子摇摇头:“我问人家,人家也不说。”
⑨后来,父亲安详地走了。走时,那个毯子还盖在他的身上。父亲给孙瑞斌留下了一句话,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那名送他毯子的解放军。
⑩转眼,几年过去了,孙瑞斌始终无法找到那名解放军。想当初父亲走了那么多地方,换了好几个单位,还在军区干过,都没找到毯子的主人。他孙瑞斌一个和部队没有交集的普通人,又怎么能找得到呢?
⑪父亲走后,孙瑞斌想了很多。虽然父亲当初不肯“照顾”自己的工作,但要不是父亲,他也不会憋着一口气挑灯夜战,参加成人高考,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研究所的一名技术员。如今他已退休多年,回眸过往,从父辈的身上明白了好多道理。
⑫那天,孙瑞斌听说了一件事:当地有个农民,花了几十年时间收集了一大批革命战争时期的老物件,把自家的农家小院改造成了上下两层的红色博物馆。孙瑞斌参观之后,感动不已。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父亲渡河的情景。这些物件的背后,也都有一段段不同寻常的故事,并不比父亲和他的军毯逊色。
⑬孙瑞斌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他把那条沉淀着父亲气息和体温的军毯送进了这家红色博物馆,还像一个亲历者一样,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父亲的故事。孙瑞斌离开博物馆前,一遍遍抚摸这陪伴了他们家半个多世纪的毯子。他觉得,这是它最好的归宿。
①往外拿的时候,那毯子分明有些僵,有些硬,不像是编织的,倒像一块破损的薄土坯。(从修辞角度赏析)
②他把毯子捧在怀里,埋怨妻子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你怎么不把我叫起来?更不该收人家的毯子,就算推辞不下,也该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那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从人物描写的角度赏析)
①孙瑞斌说:“听不大清楚,好像是‘黄河,冷啊,黄河,冷啊’。”
②看到这个毯子,父亲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一星光亮:“冷 , 冷。它,暖 , 真暖。
③他终于想起来了,黄河 , 黄河 , 那真的是黄河。
④刺骨的冷.渐渐被温暖代替,他就像是躺在火盆前,暖烘烘地睡去了。
反复及特别之处:黄河 冷 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