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蜂蜜和外婆
袁贻辰
①记忆里,我的高三透着一股涩涩的蜂蜜味道。
②那是外婆的特色菜——冰镇苦瓜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苦瓜洗净了,切片,裹上厚厚的蜂蜜,再塞进冰箱。等到我中午放学,这道冰冰脆脆、又甜又苦的菜就上桌了。
③在那张散发着多重味道的餐桌上,我和外婆的话题总是天马行空,不着边界。我高三的这一年,身为高中教师的外婆也到了退休的年纪,此时,我和外婆已经相伴了整整17年。
④父母因为工作,把还是婴儿的我留给了外婆。在笔都拿不稳的年纪,我活动的空间被外婆束缚在了一张书桌上,我要练字,还要写日记。我不懂日记是什么,桌子那头的外婆就问我想不想妈妈。
⑤或许是一下子被戳中了伤心事,我哇哇大哭。大概从那时起,我就学会了用文字去面对离别和失去。
⑥在过早地伤春悲秋的年纪里,我一撇一捺地写着自己的悲伤。外婆在一边看着我,从来都是笑,眼睛眯着,勾勒出一个弯弯的弧度,嘴角露出甜甜的酒窝。
⑦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在外婆的人生里,苦难才是最浓重的底色。但是,她似乎总能从苦涩的日子里找到一丝甜意,就像在我缺失母爱的日子里,她总能给我的生活裹上一层厚厚的蜜。她从来不帮我回避痛苦,只是挖一勺浓浓的蜂蜜给我,教我学会与生活和解。
⑧后来北漂时,我在冬天睡过没有暖气的屋子,裹着三层衣服冻得直哆嗦;也吃过浑水煮的面,坐在垃圾堆里完成三天两夜的采访;还踏过深一脚浅一脚的淤泥,在散发着恶臭的村落里穿梭。在冻得发抖的屋子里,我的手一遍遍地划过手机屏幕,看着作者一栏自己的名字偷偷乐;在垃圾堆里结束采访时,我给编辑打去电话,噼里啪啦地讲述自己写的那个故事,一点也没注意到我的衣服好像已经臭了……不知为何,这些时候,我总是能想起外婆。
⑨我看过外婆年轻时写的文章,在泛黄的小笔记本上,字里行间流露出少女鲜活的苦恼。她把家里厚厚的苦味一点点剔除,可又实在舍不得人生里刚出现的那一抹小小的甜。站上三尺讲台,是她长期以来的愿望。
⑩只是后来,这些鲜活的情绪越来越少地出现在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了,她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老人。周末逛街的时候,看见乞讨的人,她会哆哆嗦嗦地从钱包里掏钱;炒菜的时候,经常会多放一大勺盐,还会时不时地把不知名的野菜加进去一起炒,好好的青菜被染成乌黑色,同时挑战着我的味蕾和视觉神经。
⑪那味道可真苦。
⑫我是她带大的第4个大学生。高三那年,几乎三天两头就得和“外婆家招牌菜”打个照面。那东西看起来好做,但我曾多次尝试,却从未做出过外婆饭桌上的那种味道。
⑬后来我想,外婆的那道招牌菜也许只有她能掌握苦和甜的奥秘。八十余年的人生让她清楚地知道苦瓜的厚度如何,苦味又如何,抹上多少蜂蜜最为适宜。
⑭最后一次吃到冰镇苦瓜,是高考结束后的那个中午。外婆眼睛红了,她说:“你是我这辈子教的最后一个学生。”
⑮“毕业快乐!”她夹了一大筷子冰镇苦瓜给我。我鼻头一酸,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外婆,毕业快乐!”
(选自《人民周刊》,有删改)
时间 | 事件 |
小时候 | ① |
高三时 | “我”吃着冰镇苦瓜,和外婆天马行空地畅谈。 |
高考结束 | ② |
①外婆在一边看着我,从来都是笑,眼睛眯着,勾勒出一个弯弯的弧度,嘴角露出甜甜的酒窝。(从描写方法角度品析)
②她从来不帮我回避痛苦,只是挖一勺浓浓的蜂蜜给我,教我学会与生活和解。(从词语运用角度品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