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棠
那日,被好奇的小孩问起:“小时候是不是也很穷,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我想了想,回答他:“是的,小时候,我的确有过那种很穷的生活经历。”
在五六岁时,父母因工作无暇照顾我,于是送我去了乡下的外婆家。
外婆家的房屋是土坯的,低矮阴暗。老旧木门上的油漆早已剥落,院墙也被经年的风雨侵蚀得不像样子,任墙头上枯干的野草凌乱地摇曳。屋子里的木床、桌子、橱柜,也都已陈旧斑驳。
村子里已经通了电,屋顶坠着一只老灯泡。不过大多数时间是停电状态,所以,夜晚照亮村落的是月光,照亮每个人家中的仍是玻璃罩子里的煤油灯。灯里的那一小簇火苗也只能恍恍惚惚地照亮一小块儿地方。天黑下来,整个村庄万籁俱静,大人、孩子便都要睡了。
我去的时候正是冬天,极冷。除了一床簇新的厚棉被,父母还给我带了两个当时医院里输液用的玻璃瓶。晚饭后,外婆用柴火烧一壶热水装进瓶里,盖紧软胶塞子,再用毛巾包裹着放进我的被窝。那只用来暖脚的热水瓶,我却总喜欢抱在怀里,然后靠着外婆,听她讲不知哪里听来的一些民间传说。外婆家老旧的屋门关不严实,不仅听得到冬夜的风声,如果下雪,雪花还会被吹进门缝,在屋里的地面铺上薄薄一层。
春天到了,母亲寄来一块花色棉布,外婆戴着老花镜给我缝了一套新衣裤,又用剩下的布头当鞋面,给我做了双方口小花布鞋。于是,那个春天,和所有农村女娃一样,我穿得花里胡哨,晒得鸟漆嘛黑,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而温度适宜的的春天转瞬即过,跟着到来的是炎热的夏天。每每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在大日头下疲玩儿一天后,我整个人就成了“泥猴”。没法洗澡,外婆便装一盆温水,用毛巾给我擦身。待我睡下,又用浑圆的大蒲扇给我扇凉——还记得外婆那把蒲扇,用蓝布条在边缘缝了一圈,大概是防止用久了散开吧!
那时候的食物也不充足,外婆家那张低矮的饭桌上,主食永远是不变的杂粮煎饼或苞米面馒头。一只深口的陶瓷碗里放着外婆腌制的咸菜一一也是外婆和舅舅日常的配菜。
而几乎每天,都会有两只小小的白面做的煎饼或馒头,是我独享的。去田里干活的舅舅,有时会带回一份惊喜——几只鸟蛋,或者几条小鱼、一捧小虾,外婆用小葱炒了卷在煎饼里,也是我的专利。
外婆家院墙外有一口老井,我常常小心翼翼地趴在边沿上,看大人们用粗粗的绳子拴着空桶垂到井中,装满水后一点点提上来。老井并没有盖子,奇怪的是水却一直清澈,还带着独有的清甜味道。我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水瓢舀出刚提上来的井水径直喝上几口,从来没有因之闹过肚子。
没有任何玩具,爬墙上树是我们乐此不疲的游戏;没有零食,我的最爱是白糖,而父母寄过来的那点白糖也根本满足不了我的需求。那样的日子,就是传说中的“一穷二白”吧?
但我并没觉得委屈,甚至还有着一个孩子单纯、饱满的幸福感。就像现在的小孩得到了心仪的新款乐高玩具、智能游戏机,或一双限量版运动鞋,以及坐过山车、逛迪士尼等的幸福感,是同样的。
我告诉小孩,我的穷时光一点都不可怜,有时候,我会非常想念它。
(选自《品读》,略有副改)
整齐一
光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