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先生的目光始终关注着社会与时代。《老字号》展现了30年代一类群体、一种道德的衰微,请跟随小语与小文一同探究吧!
老字号 (老舍)
①钱掌柜是绸缎行公认的老手,正如三合祥是公认的老字号。钱掌柜走后,辛德治——三合祥的大徒弟——他说不上来为什么这样怕,好象钱掌柜带走了一些永难恢复的东西。
②三合祥——多少年的老字号!——要满街拉客了!老手,老字号,老规矩——都随着钱掌柜走了。钱掌柜,那样正直,那样规矩,把买卖作赔了。东家不管别的,只求年底下多分红。
③多少年了,三合祥是永远那么官样大气:金匾黑字,绿装修,黑柜蓝布围子,大机凳包着蓝呢子套,茶几上永远放着鲜花。多少年了,三合祥除了在灯节才挂上四只宫灯,垂着大红穗子没有任何不合规矩的胡闹八光。多少年了,三合祥没打过价钱,抹过零儿,或是贴张广告,或者减价半月;三合祥卖的是字号。
④老气度,老规矩,全要完了!周掌柜——来了还没有两天——要把三合祥改成蹦蹦戏的棚子:门前扎起一座彩牌。 “大减价”每个字有五尺见方,两盏煤气灯。照得人脸发绿。这还不够,门口洋鼓洋号,从天亮吹到三更;四个徒弟,戴上红帽,在门口,在马路上,见人就给传单。这还不够,他派定两个徒弟专管给客人送烟递茶,哪怕是买半尺白布,屋里常烧得像个佛堂。这还不够,买一尺还饶上一尺,还赠送洋娃娃,伙计们还要和客人随便说笑客人要买的,没有也不说,拿出别种东西硬叫人家看。
⑤辛德治想哭一大场去!在柜上十五六年了,他因三合祥、也为三合祥而骄傲。三合祥的金匾有种尊严。三合祥虽是个买卖,可是和照顾主儿们似乎是朋友。三合祥是“君子之风”的买卖:门凳上常坐着附近最体面的人。这个光荣的历史,是长在辛德治的心里的。可是现在?
⑥年头是变了。多少家店铺已经把老规矩舍弃,而那些新开的更是提不得的,因为根本就没有过规矩。
⑦他最恨的是对门那家正香村:一年到头老是吵闹,老是大减价,老悬着煤气灯,老转动着留声机。买过两元钱的东西,老板便亲自让客人吃块酥糖;不吃,他能往人家嘴里送!辛德治永不会正眼看“正香村”那三个字!也永不到那边买东西!
⑧更奇怪的是,正香村发财,而三合祥一天比一天衰微。他不明白为什么,难道买卖必定得不按着规矩做才行吗?不能是这样,不能!三合祥到底是不会那样的!
⑨谁知来了个周掌柜,三合祥的与正香村的煤气灯把街道照青了一大截,三合祥与正香村成了一对?!这莫非是作梦么?不是梦,辛德治也得听周掌柜的,他得和客人瞎扯,他得让人吸烟,他得把人诓到后柜,他得拿着假货当真货卖。他得等客人争竞才多放二寸……他不能忍受这个!
⑩辛德治看出来,世界的确是变了。作买卖打算要赚钱的话,得会变戏法、说相声。周掌柜是个人物,可他越佩服周掌柜,心里越难过。
⑪突然,周掌柜上天成去了。天成,本街上的另一家绸缎店——开张也有四五年了,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是纪念日,大减价。三合祥的老规矩太深了,仿佛是长了根周掌柜不能充分施展他的才能。
⑫辛德治想请钱掌柜回来。字号与利益两顾着——他知道这必能打动了东家们。他心想,钱掌柜回来,一切就都回来了。
⑬三合祥恢复了昔日的肃静,只是悬挂上了那四个垂着大红穗子的宫灯欢迎钱掌柜的回来。
⑭挂上宫灯那天,天成号门口放了两只骆驼,骆驼身上披满了各色的缎条,驼峰上安着一明一灭的五彩电灯,左右可以抓彩,一人一毛钱,凑足了十个人就开彩,一毛钱有得一匹摩登绸的希望。天成门外成了庙会,挤不动人。
⑮三合祥的门凳上又罩上蓝呢套。辛德治口里不说什么,心中可是着急。半天儿不进来一个买主。只有几位老主顾,偶尔买点东西,但更多的只是说会儿话,感叹年月穷,闲聊几句,喝两碗茶就走。这使辛德治想起昔年的光景,可是他也晓得,昔年的光景,大概不会回来了;这条街只有天成“是”个买卖!
⑯过了一节,三合祥非减人不可了。辛德治含着泪和钱掌柜说:“我一人干五个人的活,咱们不怕!”老掌柜也说: “咱们不怕!”辛德治那晚睡得非常香甜,准备次日干五个人的活。可是过了一年,三合祥倒给天成了。
小语:老舍先生善于用人物心理与现实的矛盾冲突推动情节发展。
小文:对的,我发现小说中辛德治有心理与现实的矛盾冲突,比如:辛德治不想钱掌柜离开,但钱掌柜把买卖作赔了,不得不离开。
小语:你这一说,我也根据你的示例找到了一处:
小文:有人说“遣词造句简劲有力”是老舍先生小说语言的一大特点,意思是言短意长,紧凑而饱满。我认为第⑤段“这个光荣的历史,是长在辛德治的心里的。可是现在?”这句话中“长”字可以体现这一特点(从字词角度赏析) 。
小语:分析得真好, “简劲有力”不只是词语,更体现在句段中,你看第④段(从修辞角度赏析) 。
小语:我关注到一个细节,在钱掌柜回来那天,三合祥挂上了那四个垂着大红穗子的宫灯。从结构上看,这是对第③段的宫灯的①,说明了②。
小文:不止如此,从内容上看,三合祥的“宫灯”气派威严,与天成“彩灯”的俗气华丽形成③,暗示了④。
小说以“三合祥倒给天成”这一悲剧结尾收场,请结合链接材料,从情节和主题两个角度谈谈这一悲剧结局必然性。
链接材料】
“一个文化的生存,必赖有它自我的批判,时时矫正自己,充实自己,以老牌自夸自傲,固执的拒绝,更进一步,是自取灭亡”。
——老舍《大地龙蛇·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