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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2024高二下·湘西期末)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问题。

    弟兄

    鲁迅

    公益局一向无公可办,几位办事员在办公室里照例地谈家务。秦益堂捧着水烟筒咳得喘不过气来,大家也只得住口。久之,他抬起紫胀着的脸来了,还是气喘吁吁的,说:“到昨天,他们又打起架来了,从堂屋一直打到门口。我怎么喝也喝不住。”他生着几根花白胡子的嘴唇还抖着。“老三说,老五折在公债票上的钱是不能开公账的,应该自己赔出来……”

    “你看,还是为钱。”张沛君就慷慨地从破的躺椅上站起来,两眼在深眼眶里慈爱地闪烁。“我真不解自家的弟兄何必这样斤斤计较,岂不是横竖都一样?……”

    “像你们的弟兄,哪里有呢?”益堂说。

    “我们就是不计较,彼此都一样。我们就将钱财两字不放在心上。这么一来,什么事也没有了。有谁家闹着要分的,我总是将我们的情形告诉他,劝他们不要计较。益翁也只要对令郎开导开导……”

    “那——里……”益堂摇头说。

    “这大概也怕不成。”汪月生说,于是恭敬地看着沛君的眼,“像你们的弟兄,实在是少有的;我没有遇见过。你们简直是谁也没有一点自私自利的心思,这就不容易……”

    “他们一直从堂屋打到大门口……”益堂说。

    “令弟仍然是忙?……”月生问。

    “还是一礼拜十八点钟功课,外加九十三本作文,简直忙不过来。这几天可是请假了,身热,大概是受了一点寒……”

    “我看这倒该小心些,”月生郑重地说。“今天的报上就说.现在时症流行……”

    “什么时症呢?”沛君吃惊了,赶忙地问。

    “那我可说不清了。记得是什么热罢。”

    沛君迈开步就奔向阅报室去。

    “真是少有的。”月生日送他飞奔出去之后,向着秦益堂赞叹着。“他们两个人就像一个人。要是所有的弟兄都这样,家里哪里还会闹乱子?我就学不来。”

    “说是折在公债票上的钱不能开公账……”益堂将纸煤子插在纸煤管子里,恨恨地说。

    办公室中暂时的寂静,不久就被沛君的步声和叫听差的声音震撼了。他仿佛已经有什么大难临头似的,说话有些口吃了,声音也发着抖。他叫听差打电话给普悌思普大夫,请他即刻到同兴公寓张沛君那里去看病。

    他听听差打完电话,使奔进办公室,取了帽子,赶回家去。公寓却如平时一般,很平安、寂静;一个小伙计仍旧坐在门外拉胡琴。他走进他兄弟的卧室,觉得心跳得更厉害,因为他脸上似乎变得更通红了,而且发喘。他伸手去一摸他的头,又热得炙手。

    普悌思大夫还没来!他在等待的厌倦里,身心的紧张慢慢地他缓下来了,但凌乱的思绪,却又乘机而起;他仿佛知道靖甫生的一定是猩红热,而且是不可救的。那么,家计怎么支持呢,靠自己一个人?虽然住在小城里,可是百物也昂贵起来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弟弟的两个,养活高且难,还能进学校去读书么?只给一两个读书呢,那自然是自己的康儿最聪明。———然而大家一定要批评,说是薄待了兄弟的孩子……

    后事怎么办呢?连买棺木的款子也不够,怎么运回家呢?只好暂时寄顿在义庄里……

    过了许久,他才看见伙计提着风雨灯回来,灯光中照出后面跟着的皮鞋。上面的微明里是一个高大的人,这正是普悌思。

    “先生.他发烧……”沛君噙着气说。

    普大夫不作声,略略按一按脉,又叫揭去被子,解开衣服来给他看。看过之后,就伸出手指在班子上去一摸。

    “疹子。”

    “就是疹子?……”

    房子里连灯光也显得愉悦;沛君仿佛万事都已做讫,周围都很平安。

    第二天沛君在床上醒来时,朝阳已从纸窗上射入,刺着他蒙眬的眼睛。但自己的头却还觉得昏昏的,梦的断片,也同时闪闪烁烁地浮出;

    ——靖甫也正是这样地躺着,但却是一具死尸。沛君忙着收殓,独自背了一口棺材,从大门外一径背到堂屋里去。地方仿佛是在家里,看见许多熟识的人们在旁边交口赞颂……

    ——他命令康儿和两个弟弟妹妹进学校去了;却还有两个孩子哭嚷着耍跟去。他已经被哭嚷的声音缠得发烦,但同时也觉得自己有了最高的威权和极大的力量。他看见自己的手掌比平常大了三四倍,铁铸似的,向荷生的脸上一掌劈过去……

    这一天,沛君到公益局比平日迟得多,将要下午了;办公室里已经充满了秦益堂的水烟的烟雾。汪月生远远地望见,便迎出来。

    “嘘!来了。令弟痊愈了罢?你看,你脸上的气色,多少……是的,和昨天多少两样。”

    沛君也仿佛觉得这办公室和同事都和昨天有些两样,生疏了。虽然一切也还是他曾经看惯的东西:断了的衣钩,缺口的唾壶,杂乱而尘封的案卷,折足的破躺椅,坐在躺椅上捧着水烟筒咳嗽而且摇头叹气的秦益堂……

    “他们也还是一直从堂屋打到大门口……”

    “那么,令弟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医生说是疹子。”

    益堂还在自言自语地说:“到昨天,到晚上,也还是从堂屋一直打到大门口。老三多两个孩子上学,老五也说他多用了公众的钱,气不过……”

    “这真是愈加闹不清了!”月生失望似的说。“所以看见你们弟兄,沛君,我真是‘五体投地’。是的,我敢说,这决不是当面恭维的话。”

    沛君不开口,望见听差的送进一件公文来,便迎上去接在手里。月生也跟过去,就在他手里看着,念道:

    “‘公民郝上善等呈:东郊倒毙无名男尸一具请饬分局逵行拨棺抬埋以资卫生而重公益由。’我来办。你还是早点回去罢,你一定惦记着令弟的病。”

    “不!”他不放手,“我来办。”

    月生也就不再去抢着办了。沛君便十分安心似的沉静地走到自己的桌前,看着呈文,一面伸手去揭开了绿锈斑斓的墨盒盖。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三日

    (有删改)

    【注释】①靖甫:张沛君的弟弟张靖甫。②荷生:张靖甫的孩子。

    1. (1) 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 . 张沛君为弟弟请医时焦急万分,说话口吃,声音发抖,并不完全是出于对弟弟的爱护和对其病情的担忧。 B . 小说中汪月生多次称赞张沛君与弟弟的兄弟情,并表达了对张沛君的敬佩,起到了赞扬主要人物的作用。 C . 张沛君上班的公益局,是一个形同虚设的杂乱的工作单位,里面的陈设散发着破旧、腐朽的气息。 D . 公益局“无公可办”,人浮于事,张沛君等人上班时常在办公室闲聊,小说的故事背景主要在办公室。
    2. (2) 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 . 小说主要通过语言来描写办事员秦益堂,刻画了他自曝家丑、治家无能的形象。 B . 小说描写张沛君等待医生时的思绪及其做梦的片段,深刻地表现了张沛君的内心想法。 C . 小说运用对比手法,将秦益堂几个儿子的争斗与张沛君对兄弟的友爱形成鲜明对比。 D . 结尾张沛君抢着去办事时斩钉截铁和十分安心似的沉静态度,给读者留下悬念。
    3. (3) 请结合小说简要分析张沛君这一人物形象。
    4. (4) 小说结尾张沛君处理公文这一情节有何深意?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请结合小说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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