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一〕
宁国府、荣国府是贾氏先祖宁、荣二国公在世时,官造留下给他们嫡系子孙的,依明律“其父祖有官身殁,非犯除名不叙,子孙许居原造房屋,不得以无官违式论”,清律“父祖有官身及,虽曾经断罪者,其房仍许子孙居住”。事实上,房屋之外,其他车马、衣服等物也不禁止子孙及其家属使用。这些在生活享受上的特权,使得官吏的家属成为社会上一个特别的生活群体。而府第、高墙、豪门自然亦成为一般百姓眼中敬畏策妒之位势财富的象征了。
大门,堪称整个府第对外极具象征性的部分了。所谓“侯门深似海”,除了门饰、间数制度之外,平常正门又不开,只留两旁东西角门出入,只有喜丧、年节或迎送高官时,才打开直通到底,这都增加了神秘感及庄严气氛。譬如:第五十三回除夕祭宗祠,二府正门大开一路直到正堂。两门间的街上也设着二府的仪仗执事乐器,来往行人皆不准过。第七十五回尤氏由荣府返家,夜里省得套车,徒步过去时,两边的门子也把行人断住。这些事例都可见得二府正门甚至面临的街道,也都成为二府的外围领域,含有威吓的意味。
给秦氏办丧事,在会芳园围墙开了一门,起宣坛乐台,尤二姐丧事停灵梨香院,临时开了对街一门。这都是因为年轻媳妇、贱妾之丧不能由正门出灵,这也可见正门的庄严性不容破坏。
〔二〕
园林的性质比宅第更近于艺术,也因此园林布景更可以供小说作者驰骋想象。《红楼梦》的结构有两大脉络:一是家族兴衰,另一是宝玉心性之旅。家族兴衰的脉络与府第的场景关系最直接,宝玉心性之旅的“园地”则由大观园来成就。
在大观园中,不仅各钗的生活空间扩展了,而且私密性增加了,这些在传统宅第中是很难得的。因为传统宅第的房子里外之门,通常是不关的,除非要睡觉了。而且所有的主子都有奴婢、小厮“贴身”侍候。这两项加起来,个人私密性就难得了。
为什么传统宅第没有个人私密的空间呢?因为儒家思想不在培养“独立的个人”,而在造就一个作为典范的君子。既然没有“个人”,那么,反映位序观念的传统宅第就不必提供实质的个人私密空间,而是用许多暗示如门帘、屏风等,来引发人“依礼举止”,希望由人的修养,来达成“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的私密。
然而,在读书人的仕途上,理想是君子修身治国平天下,现实里,多的却是听命木讷以及钻营功名利禄这两类人了。小说的主人贾宝玉关于前者没有兴趣,对追求名禄更是不齿,唯一的出路只有展开个人心性的探究,尝试去寻找一些终极的目的与价值。很自然的,此项探究在位序严谨的宅第是无法展开的,府内的园子才可以担负起这个责任。
〔摘编自关华山《<红楼梦>中的建筑与园林》〕
材料二:
人类建筑,有两个目的:其一为生活所必需,其一为娱乐所设置。就我国历史而言,其因形式而分类者,如平屋,乃生活所必需也;如台楼阁亭等,乃娱乐之设备也。其因用途而分类者,如城市宫室等,乃生活所必需也;如苑囿园林,乃娱乐之设备也。中国文化,至周代八百年间而极盛,人为之势力,向各方面发展,大之如政治学问,小之至衣服器具,莫不由含混而分明,由杂乱而整齐。而生息于此世界者,长期束缚于规矩准绳之内,积久亦遂生厌,故春秋战国之际,老庄之学说,已有菲薄人为返求自然之势,人之居处,由宫室而变化至于园林,亦即人为之极转而求安慰于自然也。
〔摘编自乐嘉藻《中国建筑史》〕
材料三:
在一座中国房屋中,花园以及人工景色是基于与所有建筑根本不相同的原则。我们曾经指出过中国的思想受到儒家和道家的双重影响。这种相反的二重性清楚地表现在中国房屋和中国花园,城市和园林之间互相对立、互为补充的关系上。房屋和城市由儒家的意念所形成:规则、对称、直线条、等级森严条理分唱,重视传统的一种人为的形制。花园和风景由典型的道家观念所构成:不规则的、非对称的、曲线的、起伏和曲折的形状,对自然种种神秘的、本源的、深远和持续的感受。即使规模不大,中国的园林都在追求唤起对原始自然的联想,以由此而引导出来的原则来模塑园林的风格:避免笔直的、一览无遗的园径和视线,尽量不致千篇一律。园林成为一种成功的事物,它就是游山玩水经验的反映和模拟的创作。当人置身其境时有如在最荒寒的山水画中,其间差不多经常都有一些人物、茅舍、山径和小桥。建筑和自然之间是没有被分割开来的,这种合而为一的东西是中国传统上的一种伟大的成就。
〔摘编自李允鉌《华夏意匠:中国古典建筑制定原理分析》〕
A.严格的等级制度推动了“门”概念化意义的生成,在严格区隔生活界限的同时,“门”也彰显了制度的力量。
B.贾宝玉逃出儒家正统,尝试探究自我心性,这在位序严谨的宅第是无法展开的,需大观园来成就。
C.长期束缚于规矩准绳之内的人,积久生厌,都会返求自然,将居处由宫室变化至于园林,以求安慰。
D.位序分明的传统住宅遵循着儒家的礼仪规范,因地相宜的园林制定却到处透着道家“法自然”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