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①对于世间,庄子既是“热肠挂住”,为何却又“冷眼看穿”?根本原因在于庄子的救世主张与当时的“世之显学”儒家思想不同。儒家风尘仆仆地奔走于各诸侯国之间,苦口婆心地规劝君王实行仁政、德治,希图以此救世。而在庄子看来,这样救世无异于“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儒家虽然用心良苦,但是这种一厢情愿的主张是根本行不通的。
②庄子认为,“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庄子·至乐》)儒家的救世主张如同一个人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来养鸟,而不是按照鸟的习性来养鸟,所以结果就是把鸟折腾死。同样道理,救世一定要遵循人的本性。天下之所以混乱不治,是由于世人的纯真质朴的本性正在丧失。所以,救世的根本方法在于“救心”,让人们归心“大道”。所谓大道,就是道家所说的天地万物的根本之道。
③依庄子之见,让世人归心天地大道、还原纯真本性,才是治世之要义。唯有如此,社会才能真正走向安宁。《庄子·大宗师》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庄子以鱼喻人,以水喻道,认为人丧失了本性,就如同鱼离开了水。因此尽管儒家竭力提倡仁德之治,固然也能够收一时之效,却无法解决社会的根本问题。庄子认为,与其号召天下人遵从仁义道德,不如引领天下人恢复本性,归于天道,即“救心”。从庄子对儒家救世主张的多次批评,也可以看出他并非对世事冷漠无情的“出世”之人。倘若庄子真的漠视天下治乱和民间疾苦,又何必如此关注、批评儒家的救世主张?若无“热肠挂住”之情怀,何必谆谆而言之?
④在庄子看来,人的物质上的贫困,身体的病态甚至死亡,都不值得悲哀。真正值得悲哀的是人的本性的迷失,这就是《庄子·田子方》所说的:“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世上能够诱惑心灵的事物太多,且不说高官厚禄、金钱美女,即便丰盛的食品、漂亮的服饰、绚丽的色彩等等,也无不牢牢地束缚住人们的心灵,使人们沉溺于对物质享受的无止境追逐而迷失本性、远离大道。唯其如此,救世就是要“复性”,用天下大道去挽救人心,恢复人的纯真本性。
⑤可见,儒家是试图从社会政治制度的实践层面救世,即通过实行仁政、德治而救世;庄子则希图从社会成员内在的精神层面救世,即通过救心、复性而救世。二者都有救世之心,但主张不同。庄子通过“救心”而救世的主张,难免被世人视为十分迂腐而不切实际的。惠施曾经将庄子关于“大道”的看似不着边际的言谈比喻为樗树,说它“立之途,匠者不顾”(樗树长在路旁边,木匠却不屑于看它一眼),原因就在于它“大而无用”。庄子则认为“无用之用,乃是大用”,世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其实大道具有为世人所不知晓的大功用。这种“大用”,乃成就事物的本性,包括人的本性。在混乱的浊世,唯有大道可以挽救人心、恢复人的淳善本性。
(摘编自余秉顾《“热肠挂住”与“冷眼看穿”——庄子的情怀》)
材料二:
与儒家不同,道家则提出了另外一种处世方式。《人间世》既表述了庄子所主张的处人与自处的人生态度,也揭示出庄子处世的哲学观点。庄子要求人们摒弃名利之心,保持心境的空明,被王夫之称赞为:“此篇为涉乱世以自全而全人之妙术,君子深有取焉。”(王夫之《庄子解》)在庄子眼中,事君之难,是涉世的第一难题。在漫长的专制时代,一个士人想要建功立业就不能不走上仕途,就不能不面对统治者。庄子主张在身心之间以心为本,在多与一之间以一为本,在有心无心之间以无心为本。君臣相处之难,也表现为人道之患与阴阳之患。庄子主张忘身,所谓的“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也就是顺其自然。人臣与储君相处之时会面临国与身的两难境地:“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庄子提出了顺物无己的思想。在顺之的前提下引导对方,“达之,入于无疵”。庄子认为,人处世间,必须以顺应物情为要。庄子曰:“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无用”之用正是“虚以待物”的体现。“无用”之用决定了庄子“无为”的人生态度,但也充满了辩证法,有用和无用是客观的,但也是相对的,而且在特定环境里还会出现转化。
从历史上来看,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的确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思想形态,但两者并非水火不容,更多的时候是以儒道互补的形式共存于世。《易传》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儒道思想如同阴阳的对立统一体,共同构建了中国古代文化的思想体系。《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此处的独善其身与道家思想并不逆违。在处世哲学上,古人往往向儒家思想学习,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但也常常把道家思想作为必要的补充。面对逆境和挫折之时,道家的逍遥意识在某种程度上有助于古人消解焦虑、战胜自我,从而走出人生的困境。这种补充关系,也可值得今天的我们借鉴。
(摘编自孙明君《当代视角下对庄子思想的再认识》)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愕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