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走运的人
在我家附近的一个路口,有一株高大茂密的香樟树,粗大苍劲的树干,四面伸长的枝叶,昭示这是一株历经沧桑的百年古树,香樟树的清幽常引人驻足。
香樟树下卧着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小商铺出售一些糖果、烟草之类的小东西,那些瓶瓶罐罐上没有一点儿积尘。
女店主是一个端庄美丽的女子,她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真走运啊!”
女店主总是端坐在那里,含着笑招呼客人。闲下来时,她就低下头用丝线编织些小饰物,诸如手链啦、发带啦,随后就挂在店里,有谁喜欢就买走。
最初,我到她的店里,就被她编的一个精巧的笔袋所吸引,淡绿色的,像很娇嫩的小草。
“这笔袋就像春的颜色,”我说,“特别美。”
“我真走运,”她的眼里漾起了春光,“遇到了一个知道我心思的人。”
她见我喜欢,随即从桌子下面拿出她编的各种小饰物,我惊讶地发现,整个世界都在她的手上呢:天空的云朵,海上的浪花,草原的骏马,还有那永远开不败的四季花。
我买下了笔袋,也牢牢地记住了这位制作者,也许是受到了她友好的对待,也许是她单纯的眼神,也许是她那句“真走运啊”。
我常会顺道去看看那家杂货店,有时买些东西,有时只是看看。因为在我的生活圈里很少有人认为自己很幸福。有些人在外人看来已经过得相当不错了,但他们本人总觉得还缺点什么,远远谈不上“走运”。
可这店主,多么平凡。她终日坐着,等待人们的光顾,还得一张一张抚平那些乱糟糟的零钱。但就是这个人,每天穿着得体的衣裳,还把头发梳得漂漂亮亮。
有一天中午,我路过后门口,她正在吃午饭,就着开水吃一只大大的糯米团。看见我,她笑笑,又说自己真走运,吃到了香甜的团子。
“你该到对面的店里吃一碗热面。”我说,“那才舒服。”可她说,那团子可不是普通的东西,是她的一位老顾客亲手蒸的。那老太太已经八十多岁了,非常健康,还能爬山呢。
“我有这样的朋友,”店主说,“真走运。”
还有一次,我到店里买了她编的发卡,绾头发用的,我说去爬黄山时,用它来盘头发。
她让我归来时替她带一张黄山的风景照。她又说:“真走运啊!”像是恭喜我,又像是在说她分享了这个“走运”。
归来后,我如约前去把我拍摄的最好的一张照片带给她。我还怂恿她,哪天请人照看一下杂货铺,亲自爬上黄山。“有缆车吗?”她问,“真的有?和我想的一样,真幸运啊,要有一天我也能去看看就好了!”
“不必坐缆车,慢慢往上攀,爬上天都峰!”我说。
“是啊!是啊!”她微笑着,沉醉着,“我梦到过。”
后来我搬了住处,好久没有去店里。有一天,我忽然想念起她来,便匆匆赶去。
可到了那儿,香樟树依旧挺立,却不见了小商铺,也不见了女店主,只有石凳上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我惊诧极了,连忙上前打听,老太太说:“搬迁了。”
“那您知道女店主去哪儿了吗?”“不知道。”老太太浑浊的眼里一片黯淡。
“不容易呀,一个下肢瘫痪的女子!”
“谁?”“女店主啊,你不知道?”我瞪大眼睛,张着嘴却说不上话。原来她是个不能行走的女子!她是坐在特制的轮椅上看管小店的!而我,由于她阳光一样的笑容,却从没在意她缺少什么,还怂恿她去登黄山……
一瞬间,歉疚与失落漫上心头。或许今生再难相见了!
夕阳中,历尽沧桑的香樟树依旧高峻挺拔,依旧香远益清,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抬头间,那灿烂的笑容似在眼前……
(摘自《微型小说选刊》2011·23期,有改动)
第一件事:“我”被女店主编织的精巧笔袋所吸引,买下了笔袋。
第二件事:
第三件事:
第四件事:“我”送照片给女店主,并怂恿她去登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