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赵新
和其他主食比起来,米饭,我是天天吃顿顿吃也吃不烦吃不厌,媳妇叫我“米虫子”。可是有一个问题很是让我添堵:米里的沙子太多,吃饭时总是硌牙,碗里像有炸弹似的,吃得小心翼翼,吃得提心吊胆,吃着吃着就吃出一肚子火,扔下饭碗了事!
下顿饭还是这样。
我非常想买些不带沙子的米,吃个放心,吃个坦然,吃个舒畅,吃个欢喜。
有一天单位组织下乡,先到了某个县城,又从这个县城下到了某个乡镇。这个镇子很大,恰逢集日,街市上人山人海,叫买叫卖,非常热闹。
我在农贸市场挤挤碰碰地转悠时,看见一个老汉蹲在那里卖米。那米雪白晶莹,幽幽地闪着光,颗颗晶莹剔透,玲珑如玉。
弯下腰细看细瞅细挑,没有一粒沙子。
戴上花镜再看再瞅再挑,还是没有沙子。
请了几个也一起挑米的人帮着看,仍然没有沙子。
我既兴奋又激动,忙问这米怎么卖。老汉郑重其事地报了价,并且申明这米是他自家产的,价钱虽然偏高了些,却配得上米的品质。
老汉问我要多少,我说:“豁出去,要100斤!”
老汉很严肃地说:“同志,我这人光明正大,不遮不瞒,不欺不诈,你要100斤,我只能给你98斤。”
我说:“老哥,别呀,2斤米也能做好几顿饭呢!”
老汉顺手提过旁边的一条口袋说:“分量保证给够你,另外2斤就是这里边装着的沙子。”
我大吃一惊:“沙子?”
老汉平静如水:“沙子。”
我一看,那沙子也是米粒般大小,雪白晶莹,幽幽地闪着光,颗颗晶莹剔透,玲珑如玉。如果把这样的沙子和米混在一起,肉眼凡胎,断然看不出来。
我说:“老哥,我只要米不要沙子。”
老汉很憨厚地笑了:“同志,对不起,那我这米不卖。”
我说:“不卖?那你咋不把沙子掺到米里?”
他说:“那不是坑人吗?”
我说:“你这也是坑人呀!”
他说:“这坑和那坑可不一样。这坑是明着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问心无愧;那坑是暗里坑,我怕有人骂我坏了良心,掘我家的祖坟!”
想想是这么个理,人家叫明唱响了,你完全可以不买嘛。又往深刻之处一想,就觉得这老汉很老实很厚道很可爱了。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他不搞惟妙惟肖的伪装,不做浑水摸鱼的手脚。
老汉60岁左右,一张皱纹纵横的脸,一双结满老茧的手,嘴唇上的胡须里还有一粒黄色的饭渣。他的鞋破了,露出半个脚趾头。
我说:“老哥,这米我买。”随即给了他100斤大米的钱,要了他98斤的米。
老汉拉住我的手:“同志,你先别走,你还没要我那2斤沙子哩。”
我说:“我不要你的沙子!”
老汉把钱退给我:“你不要沙子,就把大米还给我,我不贪这份便宜!”
我愣了,心想,这人真是有脾气,不要他的沙子他还不依!
老汉说:“我的沙子也是钱,那是经过加工的;你拿回城里种花养草,喂鸟养鱼,比大米用处还大哩。”
看着他固执认真的样子,我要了他那2斤沙子。
午饭以后我又来到集市上闲逛,走到卖米老汉那里,看见有好几个人把他抓住,正推推搡搡地押着他在街上走。秋风萧瑟,黄叶飘零,那老汉的脚步踉踉跄跄,落下一路汗腥。
押着他的人愤怒地斥责:“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明目张胆地坑害顾客,让人家买你的沙子!”又一个说:“你把那沙子掺和到米里卖,不就没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