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是福楼拜的学生,他每逢星期天就带着新习作去聆听老师的点评。有一次,莫泊桑看到福楼拜桌上放着一叠文稿,翻开一看,只见每页上都只写了一行,其余九行是空白,莫泊桑不解地问:“先生,您这样写,不是太浪费稿纸了吗?”福楼拜笑了笑说:“亲爱的,我早已养成这种习惯,一张十行的稿纸,只写第一行,其他九行是留着修改用的。”莫泊桑听了,恍然大悟,于是立即告辞,回家修改自己的小说去了。
鲁迅先生的休息,不听留声机,不出去散步,也不倒在床上睡觉,鲁迅先生自己说:
“坐在椅子上翻一翻书就是休息了。”
鲁迅先生从下午两三点钟起就陪客人,陪到五点钟,陪到六点钟,
客人若在家吃饭、吃过饭又必要在一起喝茶,或者刚刚喝完茶走了,或者还没走就又来了客人,于是又陪下去,陪到八点钟,十点钟,常常陪到十二点钟。从下午两三点钟起,陪到夜里十二点,这么长的时间,鲁迅先生都是坐在藤躺椅上,不断地吸着烟。
客人一走,已经是下半夜了,本来已经是睡觉的时候了,可是兽迅先生正要开始工作。在工作之前.他稍微阖一阖眼睛,燃起一支烟来,躺在床边上,这一支烟还没有吸完,许先生差不多就在床里边睡着了。(许先生为什么睡得这样快?因为第二天早晨六七点钟就要起来管理家务)。海婴这时也在三楼和保姆一道睡着了。
全楼都寂静下去,窗外也是一点声一音没有了,鲁迅先生站起来,坐到书桌边,在那绿色的台灯下开始写文章了。
许先生说鸡鸣的时候,兽迅先生还是坐着,街上的汽车嘟嘟地叫起未了,普迅光生还是坐着。有时许先生醒了,看着玻璃白萨萨的了,灯光也不显得怎样亮了,鲁迅先生的背影不像夜里那样黑大。
鲁迅先生背影是灰黑色的,仍旧坐在那里。
大家都起来了,鲁迅先生才睡下。
海婴从三楼下来了,背着书包,保姆送他到学校去,经过鲁迅先生的门前,保姆总是吩咐他说:
“轻一点走,轻一点走。”
鲁迅先生刚一睡下,太阳就高起来了。太阳照着隔院子的人家,明亮亮的,照着鲁迅先生花园的夹竹桃,明亮亮的。
鲁迅先生的书桌整整齐齐的,写好的文章压在书下边,毛笔在烧瓷的小龟背上站着。
一双拖鞋停在床下,鲁迅先生在枕头上边睡着了。
鲁迅先生的书桌整整齐齐的,写好的文章压在书下边,毛笔在烧瓷的小龟背上站着。
活在人类的心里
在千万个悲伤的面孔和哀痛的心灵的围绕中,鲁迅先生安静地躺下了,一一正当黄昏朦脆地掩上大地,新月投着凄凄的光的时候。
我们听见了人类的有声或无声的欷歔(xī xū,有惊讶感叹之意),看见了有形和无形的眼泪。没有谁的死曾经激动过这样广大的群众的哀伤;而同时,也没有谁活的时候曾经激动过这样广大的群众的欢笑。
只有鲁迅先生。
每次,当鲁迅先生仰着冷静的苍白的面孔,走进北大的教室时,教室里两人一排的座位上总是挤坐着四五个人,连门边连走道都站满了校内的和校外的正式的和非正式的学生。教室里主牢着极大的喧闹。但当鲁迅先生一进门立刻安静得只剩下呼吸的声音。他站往在讲桌边,用着锐利的目光望了一下听众,就开始了《中国小说史》那一课题。
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常穿着一件黑色的、短短的旧长袍。不常修理的粗长的头发下露出方正的前额和长厚的耳朵,两条粗浓方长的眉毛躺在高出的眉棱骨上,眼窝是下陷着的,眼角微朝下垂着,浓密的上唇上的短须掩着他阔的上唇,——这种种看不出来有什么奇特,既不威严,也似乎不慈和。说起话来,声音是严缓的,既不抑扬顿挫,也无慷慨激昂的音调。他那拿着粉笔和讲义的两手,从来没有表情的姿势,帮助着他的语言。
他叙述着极平常的中国小说史实,用极平常的语句,既不赞誉,也不贬毁。
然而,教室里却突然爆发笑声了。他的每句极平常的话几乎都须被迫地停顿下来,中断下来。每个听众的眼前赤裸裸地显示了美与丑,善与恶,真实与虚伪,光明与黑暗,过去、现在和未来。大家在听他的中国小说史的讲述,却仿佛听到了全人类的灵魂的历史,每一件事态的甚至是人心的重重叠叠的外套都给他连根撕掉了于是教室里的人全笑了起来。笑声里混杂着欢乐与悲哀,爱恋与憎恨,羞惭与愤怒……于是大家的眼前浮露任来了一盏光耀的明灯,灯光下映出了一条宽阔无边的大道……大家抬起头来,见到鲁迅先生苍白冷静的脸上始终不曾流露出过一丝的微笑。
他沉着地继续着他的工作,直至他不得不安静地休息的时候。
还没有见过谁将自己的一生献给全人类,做着刺穿现实的黑暗和显示未来光明的伟大的工作,使那广大的群众欢笑,又使那广大的群众哀伤。
只有鲁迅先生。
他将永远活在现在的和未来的人类的心灵里。
①第四段对鲁迅先生的和北大教室听课学子的反应进行了描写,这些描写既突出了鲁迅先生的,为中国的文学事业所做的贡献以及高质量的讲课水平,也写出了北大萃苹学子和作者对鲁迅先生的之情。
②第五、六段对鲁迅先生的外貌、讲课声音及语调、语言进行了描写,突出了“”这一特点。作者这样写。意在用的写法,表现鲁迅性格,思想敏锐深邃,话语平常却富于透彻的剖析力、幽默感及强大的感染力的特点,突出鲁迅所做的工作是对青年具有巨大的激励、引导作用的伟大工作。